妇人连忙进了内室,从箱底掏了两吊钱出来。拿着钱,出了屋,就往陈家的手里塞。
“什么东西都拿到我们家来,你们两口子怎么办?这钱不多,你先拿着。”妇人几乎无地自容了。
“夫人折杀奴婢了,这钱奴婢万万不能收。奴婢和奴婢那口子苦日子过惯了,怎么都能挨过来。夫人现在只是暂时的落难,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夫人要保重身子,多想想老爷和少爷。再说,奴婢这一生一世给您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您的恩德,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陈家的说什么也不收,放下东西就要走。
“陈妈妈还是把钱收下吧。我们麻烦你们一次,两次好说,可这一下子就麻烦你们五年。你们手头也不松快,总是接济我们一家,实在是难得。如果还继续这样的话,我们是万不能再接受你们的好意了。”青年说道。
“这”陈家的还没说完,就被那妇人打断了:“别罗嗦了,帮我做饭吧。”妇人说着挽起袖子要活面。
“这样的粗活哪里是夫人做的,奴婢来做就好,您和少爷去歇着吧。”陈家的连忙上来帮忙。
“娘,您在家好好歇着。天色晚了,我去接爹回来。”青年说着,披了件旧旧的斗篷,就往外走。
“夜路难走,你打着灯笼去,小心些。”夫人满脸担忧。
“娘放心,不过半个时辰,儿子一定和爹平安回来。”儿子回答。
直到儿子消失在天际,妇人才回头叫住陈家的,道:“把你那口子也叫来一起吃吧。”
“叫他做什么,奴婢在家里准备吃食了,他回家吃一口,就洗洗歇了。”陈家的说道。
妇人不再说什么,径直进了里屋,又从箱底翻出来一根木簪,轻轻一拧,掏出了银票。当年女儿给的五万两,现在也只剩下不到一千两了。妇人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将木簪仔细藏好,出了内室。
“陈家的,这里是一百两银票,你帮我好好收着。”夫人说。
陈家的还没说话,妇人就抢先说:“我都知道,你家那口子在外面给人做工,受了伤,主人不理,对不对?”
“哪有这事儿”陈家的敷衍。
“我们老爷和我还能活着,多亏了你们。你知道我从没把你当下人待过,在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拿着这银钱,快去给你那口子看病。剩下的钱你找个机会都兑换成铜钱,千万别让人发现,这就是我们这一年的花销了。你也知道,我一年到头,不是病,就是病,针线活根本就做不了多少,给家里也贴补不了多少钱。这一百两看着很多,一沾上延医吃药,就剩不下几个钱了。这钱放在你手里,还能保得住,我们也算有一条后路。”妇人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夫人,您千万放宽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和老爷少爷都是大富大贵的人,早晚会离了这儿的。”陈家的劝慰妇人。
“不说了,我们赶紧做饭,你也在这里吃。”妇人擦掉眼泪,帮着陈家的做饭。陈家的推让了几次,那妇人才回了内室,加了灯油,继续刚刚的针线活。
不过半个时辰,破败的小院就有脚步声传来,细细地听,是父子俩回来了。妇人赶紧迎出去,接了两父子。父亲有些驼背,但步子还算稳健。
进了内室,一家三口就开始了晚饭,一大盆热汤面。妇人胃口不佳,没有吃多少。父子俩人似乎很饿,吃的一点不剩。妇人深感欣慰,不管怎么样,两父子的身子还都不错。
陈家的走后,妇人就和丈夫儿子说了给银票的事情。儿子点头赞同,父亲也点头赞同。
“这几年,这里的官绅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们手里有银票,变着法儿的压榨我们,娘您做的对,留条后路没错。”儿子补充说道。
“那些人最近还难为老爷吗?”妇人转头关心丈夫。
“是我们在这里露富了,当初那件新做的大毛斗篷是祸根。虽说我们编了不少谎话,可人家还是见钱眼开啊。”父亲双眸微眯,接着道,“最近还真没难为我,为什么呢?”最后的一句好似自言自语。
第十八章 西北(下)
“夜了,睡吧。”妇人说道。
父子俩看出妇人的沮丧,互相看了一眼,就从善如流,洗漱过后就睡了。
西北苦寒,刚进入秋季,寒风就呼呼大作。呼啸的风打在又薄又脆的窗户纸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听着窗外飞沙走石,都可以想象到外面是什么样子,这些都时时刻刻提醒着妇人,一家人现在的处境。
妇人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一双手探了过来,紧紧地搂住她,道:“冷吗?”
妇人沉默了。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五年已经过去,剩下的日子呢?这辈子跟了这个人,说无怨无悔,是假的。可是,至少身边还有他。但儿子怎么办?顶着犯官之子的帽子,这辈子都不能科举了。不仅如此,儿子的终身也是妄想了,好人家的姑娘谁还会嫁他。想着想着,妇人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枕上,低低地呜咽。
枕边人似乎习惯了妻子的悲伤,轻轻地抚慰着她的肩膀。劝慰道:“都会好起来的,都会过去的。”
妇人猛地掀起被子,朝躺在一旁的丈夫吼道:“什么时候会过去,还有多久?这话你已经说了五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玕哥儿呢?他怎么办?还有媛儿姐,成亲五年,只有个长女。来的信也是报喜不报忧,焉知姑爷是好是坏?我们抄家流放,受了亲家多少关照,就凭这些,媛儿姐在夫家腰杆子怎么直得起来。”妇人越说越伤心,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寂静的夜,妇人的哭声显得凄凉而无助,外间的儿子听到动静披衣起身,本想劝慰母亲几句,却不知说什么。这样的日子,母亲不喜欢。是啊,自己也不喜欢。
回想小时候,自己住在一个江南式的小院子里。院子里种满了修竹和玉兰花,一到春夏,满院芬芳,令人欢喜。那时自己特别讨厌读书,什么都不如堂哥的蝈蝈,堂弟的八哥有趣。可是现在,想读书也读不了了。还有姐姐,那么温柔,那么美丽,经常给自己吃点心。那点心什么名字来着?是啦,芙蓉甘露酥,那滋味美极了,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了?
父亲并没有错,可还是被流放了。那时虽年纪小,却也知道母亲日日以泪洗面,父亲日日叹息。和父母一起踏上遥远而艰苦的路途,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长大得了好多,至少学会将情绪掩藏在心底,面上不显。来到这里以后,自己从不说苦,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委屈。不错,不喜欢这里的日子,但也决不讨厌这里的日子。在这里,自己成长了很多。
“夫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只能接受。夫人只要相信为夫,再忍耐一段时日,就好。”丈夫在一旁尽可能的劝慰自己的夫人。
“再说,咱们那姑爷是个不错的,定会将媛姐儿照顾好。没看当初媛姐儿要自请下堂,姑爷说什么也不愿嘛。再说,那徐家有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那是真真正正的清贵之家,最在乎名声,断不会欺负我们女儿的。”丈夫继续说。
妇人慢慢地冷静了,丈夫赶紧给妻子披上了棉袄。
“夫人啊,再耐心等等,恐怕也就两个月了。”丈夫低声地说。
妇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身子不住的颤抖。
“夫人,且再等等。五年,这日子就快到头了。”丈夫的双眸在暗夜中显得灼灼发亮,令人安心。
这一夜,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人心也浮动起来,摇摇欲坠。
第二天,儿子早起劈柴烧火,母亲用细白的面粉做了两碗疙瘩汤。这就是早饭。
父子两人吃过之后,一个穿着旧夹袄出门抄书去了;一个坐在窗前读书。
抄书的活计是陈家那口子帮忙找的,说是在这里还算是有点家财的人家,想找个可靠的人抄书。一天下来,丈夫也能赚几个铜钱,顺便过过看书的瘾。丈夫是个书痴,很久没有看到这些还算是孤本的书了。幸好,自家的孤本典籍都给女儿做了嫁妆,也算保留下来了。
妇人做着针线活,心神不宁,连连扎手指。丈夫昨夜的话还环绕耳际,不是又动了什么心思吧。二月时曾给女儿捎过消息,女儿的回信也很是隐晦,说是不要轻举妄动。事实证明,女儿说得对,京都形势不明朗,不能动的心思断断不能有。三皇子现在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照顾到远在西北边境的老师呢,要不然这五年怎会过的如此艰难。这小地方的官个个都能欺到头上来,作威作福。可怜女儿给的银票,百一都不剩了。这银票怎么来的,做母亲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其中一部分定是女儿嫁妆里的压箱银子,剩下的不是变卖了嫁妆里的首饰匹料就是卖了陪嫁的铺子庄子。这以后在婆家的日子,手里一点银子进项都没有,日子该怎么过啊。每次看到那支可以转动的桃木簪子,妇人都忍不住掉眼泪,自己的媛姐儿啊,可怜的孩子。
这边妇人的心思不断的变换,那边丈夫却已经坐在明亮的书房中开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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