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拍着她的手,点头直笑,看着还一如之前,可熟悉她的舒月朝却看得分明,她眉眼间的笑容,已然冷淡不少。
没因此就放下对俞锦妍的成见就好,自己可就不用担心了!又有些看不起俞锦妍,往日姿态摆得那么高,还当她是多清高的人呢,不还是把丈夫当成了天?为了丈夫,连平日关系那么僵的沈氏都底□段来俯就,瞧瞧今天这巴结样,沈氏刚才一连番的态度,前倨后恭也不外如是了,俞锦妍竟然也忍下了,还跟人笑眯眯地说笑聊天。
所以说,女人啊,最后还不是靠的丈夫孩子?出身高就能跟婆婆硬顶了?俞锦妍,你现在想到讨好婆婆,晚了!我倒是要瞧瞧,你这样巴结沈氏,最后能讨到什么好去?
想到以后俞锦妍竭尽全力对沈氏伏低做小,却讨不到半点笑脸,舒月朝心情就飞扬起来,整个人都飘了,兴高采烈地对着交谈中的俞锦妍和沈氏:“快中午了,母亲这边快用饭了吧?儿媳可要厚着脸皮在您这里讨顿饭吃。”
沈氏还拉着莫含章的手,笑呵呵道:“好好好,今儿中午,我们娘三啊,一起用饭,好好亲近亲近!”
三人俱是笑意盈盈,看着、和睦极了……
☆、第四十一章
俞琮言的动作很快,马上,给俞锦妍的差事就下来了,是詹士府右春坊主管,六品府丞。
吏部任命送达到莫府,俞锦妍很干脆就把任命接了下来,给来报信的人送了个五两银子的红封,拿着任命文书去书房歇着了。
整个莫府,瞬时翻了天。
沈氏拍着桌子,脸上涨的通红,桌上装瓜果的碟子被她一扫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沈氏是什么气度都不管了,撕扯着喉咙,大声叫着:“快,快去把我给大太太叫来!”
舒月朝惊吓的一口茶水呛在气管里,拍着胸口气还没喘匀呢,就拉着丫头惊问道:“你,你没听错吧?正六品府丞?还是詹士府的?那可是文职啊!”
莫飞景人还在外头呢,听到下人急巴巴传来的消息,也顾不得一块儿吃酒的朋友了,说了句家里有急事,叫人赶着车立马往家里狂奔。
莫含章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脸都扭曲了,詹士府府丞?开什么玩笑?!站起身就往俞锦妍那边冲。
俞锦妍早就准备好茶水等着他了,莫含章看见她那优哉游哉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叫下人都躲远点,走过去一把抄起茶几上的杯子牛饮了一通,啪一下把那杯子重重放在桌面上,气道:“詹士府府丞?俞锦妍,你在耍我吗?”
俞锦妍看着他,对他的怒气很有些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去詹士府有什么不好?莫含章,你不是以为我跟你一样精通武术,熟读兵法,习惯了战场上杀人跟砍瓜切菜一样?莫含章,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怕换了个身子……你很希望我去禁军里,跟那些个大老爷们同吃同住,只有休沐才回家来?”
莫含章一口气叫她堵在喉咙口,半响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两眼瞪得老大,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浮现起俞锦妍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吃住一起的画面,身子一颤,脸全黑了。
那可是他的妻子!
俞锦妍看着他那样,别提多畅快了:“大哥是再帮你疏通门路打算让你进禁卫军没错,可那也要我受的住啊。这不,我就跟大哥说了,天下日渐承平,战事日后必然越来越少,倒不如趁着现在我军功还热乎着,赶紧转了文职了事,大哥跟太子交情不错,詹士府乃辅助太子之所,我在那边当差,大哥也能照应着点,不很好?”
莫含章叫她那云淡风轻的口气给气得是身子直抖:“天下承平?亏你说得出口,后面长达五年的战乱,你忘了?!”
俞锦妍今天却格外耐性,莫含章这般冲着她嚷嚷,她也没生气,还让他稍安勿躁:“你这里跟我发什么火,难道我还能跟我大哥说,大哥,我不能进禁军,因为我是你妹妹,换了魂从七年后回来的……他还不把我当妖孽了啊!那我不想去禁军,又不想他面上不好看,可不是只能找个借口来?他总不会未卜先知,知道北狄还会起战事,我在撒谎吧?!”
莫含章咬牙切齿:“你就算不想去禁军,随便什么职位也行啊,兵部,兵部办差也很好啊,做什么非得去詹士府?还是关着右春坊,你不知道那就是关着太子杂七杂八各局的一个差事吗?还是文职。你现在调过去是容易,后面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从文职调到武职,有多难?!”
俞锦妍看着他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怜悯,好半响都没说话。
莫含章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她老不说话,还怒气冲冲地一眼瞪过去,直到两人视线交汇,看到她眼底的深意,莫含章才一下白了脸:“你,你是打算不再从军了?!”
俞锦妍很是理所当然道:“那可不,我一个女人,跑到军营里,拿着杆长枪,对着敌军一枪一个,杀得血流成河,尸身如山……莫含章,你不觉得这很不适合我吗?”她俞锦妍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启蒙老师怎么教的俞琮言就是怎么教的她。俞锦妍自认自己真要当官,这武职肯定是不行的,文职却还有几分把握。
见着莫含章倍受打击的模样,俞锦妍劝他想开点:“你早该想到这点的不是,哪怕身体变了,可里面魂魄是我啊,你不是一直以为,我还会走跟你一样的路,从武职上建功立业吧?”开什么玩笑,她连鸡都不敢杀,更何况去杀人!还不是一个两个,那是成千上万的敌人,有的还是武艺高强的将领——她且回去练个三五年再说吧。
莫含章再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双手颤抖着抱住头,盯了俞锦妍老半天,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俞锦妍想到他肚子里的孩子,很有良心的宽慰他:“凡事都要往好处想,莫含章,你想想,我今儿要真进了军中,你看我,像是懂军法懂军纪的人吗?要是一个不小心,犯了什么军法,或者哪天演武操练的时候,一问三不知,拿起刀枪,连个小兵打不过……到时候丢的,可是你的脸。谁都只会说,是莫含章名不副实呢。这么看,我这不也是为你的名声着想。我现在转了文职,要是一时半会儿做事不够历练,人也只当我武职转文职,一时半会儿不适应,才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联想不是?!”
俞锦妍啰啰嗦嗦了一大堆,看着莫含章倍受打击的模样,声音越发轻快起来:“好了好了,你啊,就省点心吧,换了身子,你就少操心外头的事,好好待在厚院,好好养胎,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就好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端的是苦口婆心。
莫含章死死盯着她,突然嘶哑着声音道:“你在报复我,是不是?你故意的!”
俞锦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看了他好半天,才突然笑道:“我现在你烦心事一大堆,可没那闲工夫跟你怄气。报复你?我只单纯为我自己着想而已。”
莫含章如何肯信?低声颤道:“你明知道我一生都在为军旅而活,我大半生,都在军中度过,你要不是为了报复我,你能从武职转文职?!”说着,梗起了脖子,手背上青筋毕露,整个人似乎都被怒气填满了。
莫含章自懂事起,就由莫父家将带着学武,莫父给他讲解兵书,读书识字,启蒙用的就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难得的放松时间是听家将讲述当年莫老爷子在战场的英勇事迹,平生最敬佩的是历代名将,最爱的东西是兵器和骏马,最渴望的是战场杀敌,建功立业,在那杀声震天中保家卫国,为国尽忠。
他热爱着军营,那在外人看来枯燥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的训练在他看来,是最有趣的活动,大老爷们围坐一起说笑聊天,是他最喜爱的一项活动。他喜欢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兵往前冲,抱成一团跟别的营的兵较劲,比比谁在战场上杀敌最多。他手底下,哪怕是嘴皮子最贱的兵痞子,在他看来都是可爱的……
丈二长枪,杀敌报国。莫含章从来没有怕过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他做梦,都梦见自己带着人,一举捣毁敌营,尽诛敌军。
那军营里的,是他所有的梦想,奋斗的目标,一生努力的源头。
而现在,俞锦妍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叫他从武职转到了文职。
她甚至还打算,以后再也不去军营了?
莫含章心头一阵绞痛,疼得他几乎忍不住要嘶喊出来,目眦尽裂地看着俞锦妍,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不要冲上去杀了她。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拿这种事来报复我?!”
俞锦妍如何看不出他的怨愤,眼看着他双眼鼓起都要充血了,心里的快意一阵接着一阵,叫她险些都要飞上天去了。“我说的话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俞锦妍好生无奈地看着他,“我真没针对你的意思,我是真心的,为着以后考虑。按我的本心,我还只想顶着个虚衔过日子算了,跑到外面去做官?我是不是这块料还不知道呢,到时候惹祸怎么办?可没办法,这莫府现在可还没起来,我要不领差事,不出三年,莫家就得在京里销声匿迹,怕是最低层的宴会也想不起咱家……孩子明年就要生了,等到长大了,他父亲就是这么个没用的货色,我怎么有脸见他?!为了孩子,我是真心想创建一番功业,可我不会武学啊,你就是逼死我了,我也不会啊,哪能怎么办?明知道我不行,还硬往武职那块上走,自己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