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清忍了忍,又次抬高了声音,几乎是用吼的大声重复了一遍,这回又加了句:“……只是一个小小的茶会,皇后娘娘最近得了许多新茶,顾念着各宫小主的姐妹情谊,才特地命人冲泡了那些茶与众人共享。”
原来是一个茶会啊……
阿木吉拉睫毛轻抖了下,娇憨地打了个呵欠,抬手揉了揉眼睛,哼唧两声,眉尖紧紧蹙了起来,睁开眼里头似有水光:“谁在吵我呀?我要睡觉。”嘴唇微微嘟起,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这下史清反而平白生了些内疚,又行了个礼,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不过变成了第一个版本。
“皇后娘娘请妾过去?”阿木吉拉似乎懵里懵懂的,又像是有些小小的惶恐,连忙从摇椅上下来,“是,妾这就去准备。”
史清圆满了。
大宫女扶着阿木吉拉进去换衣服。
宫门口无人注意到的一个人想了想,退了出去,飞快地朝一个方向奔去。
……
御花园里花香浓郁,原先就盛开的花朵们此刻更是妩媚多姿,而早就打了花苞的此刻也摇曳绽放,颇有些少妇风韵,青涩动人的成熟。
冬装可以完完全全丢在一边了,众人都轻装上阵,裙摆上的花一个比一个繁盛,一个比一个五彩缤纷。倒不像是来品茶的,而是来比美似的。
阿木吉拉又次看得头大。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这之类的视觉冲击,原地站了一小会儿,便毫无干扰地迈步前行。
大宫女看了眼阿木吉拉,眸色复杂。老实说,此次回宫,定兴帝曾赏赐了许多好东西下来,其间就有上好的布匹,和十分漂亮的绣花样子。名头上打的是每个随行了的嫔妃都有,实际上她有去暗暗打听,除了最上头的太后皇后,再没有人的赏赐丰盛过阿木吉拉。可是赏赐册子上写的,并不是实情,而是最末等的那类物件。
这倒也罢了,定兴帝这类事情没少做,即使传了出去,也只是一小桩风流事,涟漪一散就无人想起了。
可是那一位,压根就没关心赏了什么,看似热情地谢完恩,就把库房钥匙甩给自己让自己全部锁了进去。
个个宫妃都想要的待遇,她为什么不在乎?
“这是西夏进贡的新茶,据说是长在雪山上面的,十分难得,统共只有一两半。本宫想着,既然无法分给各位,不如直接请上好的烹茶高手来,大家一道儿品尝,岂不是有趣又公平?”皇后坐在上首,端庄和善笑道,“于是本宫将这一两半分作两份,送去长乐宫一份,另外一份今日全部烹了。”
“皇后娘娘真是贤德。”
“妾三生有幸才能享受如此待遇。”
“多谢皇后娘娘。”
嫔妃们一致热情地拍着皇后的马屁。
阿木吉拉也很感兴趣,听起来似乎是很难得的东西?那必须得记下来啊!
皇后满足地享受了众妃的应承,召来了刚才所提及的烹茶高手,当着众人的面烹着,很有些兴致地道:“此次烹茶,本宫还想考考诸位,等会大家品完了茶,看能不能猜出来这是用什么水烹制而成。”
一时将众人的好奇心全都吊了起来,个个都想伸长了脖子窥探个究竟。
烹茶跟水还有关系?
认真严谨的外星人唰唰唰记下一笔。
等过了一会儿,茶香渐渐溢了出来,和着御花园原本就有的花香在一起,沁人心脾,十分好闻。
烹茶的宫女将烹好的茶一一倒在茶杯里,交给一旁候着的一排宫女,依次献了上去。
拿到茶的嫔妃们都认真品尝,但是这茶本身就极其难得,在场的几乎没有人事先喝过,根本不知道原本的味道是什么,又想要猜出是什么水烹制而成的,更是难上加难,于是全都喝了个干净,还是一头雾水。
阿木吉拉只闻了闻,便察觉出不对劲来,这个味道,和烹出来的并不是同样的味道。虽然这个差别十分之细微,但是她的嗅觉不会出错,这个茶杯一定被加了什么。
此时传来“嘭”的一声。
德妃重重的将茶杯搁在桌子上,嗤了一声,抬眼看向皇后,定定地凝视了一会儿,皇后始终笑容得体,带了些轻微的诧异看着她,似乎是想问发生了什么。德妃敛了眉眼低垂头,然后抬头环顾一圈,喝道:“不许再喝了!”
德妃的性子刚正不阿、光明磊落,家庭背景相当强大,从不屑于使出别的手段争宠,更不会拉拢帮派帮自己争宠。定兴帝待她不冷不热,却是在最荒唐的时候也没忘记宠幸她个三五天,是故众人怕她敬她恨她,唯独不敢得罪她。连皇后平日里也会让她三分,更遑论其他人?
她这沉声一喝,哪怕是再想喝出究竟的嫔妃也吓得抖着手将茶杯放回桌案,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皇后娘娘。”
德妃站起来,走到皇后跟前,深深行了个礼道,“这茶有问题,请皇后娘娘彻查此事。”
皇后狭长的凤眼一挑,似乎有些不悦道:“德妃,本宫相信你归相信你。可是这茶是西夏进贡过来的,本宫只打开了一次,就是为了分出来送给长乐宫一份,之后一直命贴身女官亲自保管,就是为了保证万全。毕竟是要请众位一道赏茶,出了岔子,本宫于心何忍?”
“水有问题。”
德妃坚持说道,“这个茶,妾以前喝过。皇后娘娘知道的,妾尝过的东西,一遍过去,那个味道就会一直记得。这个茶虽然很是不错,西夏选了最为上乘的,比妾之前喝过的,还要好上几分。水也是好水,取雪山顶最纯净的雪封起来,再加了夏天清晨荷叶上的露水,煮过一遍,封存起来,是吗?”
皇后听得频频点头:“不错,正是这样。”
“除了这些,这个茶水里,还有别的东西。”德妃肃道,“若是妾没有猜错,皇后娘娘去封存这茶水的地方查一查,应该就能查出来。”
说到这个份上,也容不得人不信。
皇后立刻吩咐道:“去查!”
阿木吉拉听得这些,将手伸到茶水里,沾了一滴,轻吮了下,眉头紧紧一蹙而又松开。
按照德妃说的去查,查不出来的。这个东西,若是没有猜错,应该去保存茶碗的地方查,因为……
第13章 叁
为了迎合各宫小主的喜好,尚食局专门开出小院子的一片地来封存茶水。有山泉之水、花露之水、各种花瓣上的雪水等等,装在特制的陶罐里严严实实封起来,贴了标签注明,埋在地里,每天都会有宫女宦官轮流看守。不过这是一份闲差,定兴帝对烹茶品茶没什么讲究,除了那些真正喜欢的,其他嫔妃都懈怠往这方面钻研,毕竟完全派不上用场不是。
皇后今日请众妃品的茶水也是埋在这里的,轮守的宫人们一一问过,个个都是一脸茫然,有的甚至连哪一处放的什么水都不清楚。
“贤妃病了,没有时间管制你们,你们便玩野了心了,自己分内的差都当不好,尚食局还留着你们做什么!”
德妃对这现状很不满意,柳眉倒竖斥道。
几个宫人不敢分辨,诺诺跪下求饶。
没有查出问题来,皇后神色稍微轻松了些,笑道:“也许只是你一时品差了也是有的,他们几个的差事本就闲了些,稍有疏忽也是情理之中。这样吧,吴尚宫,你给他们再安排一份别的差事,就当是惩罚了。然后重新调整下作息,尽量让他们几个把看守工作做更严实些,切不可再出什么岔子。”
尚食局的吴尚宫大大松了口气,忙上前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宽恕,下官一定会恪守本分,再不会出任何岔子。”然后扭身对几个宫人教训道,“此次的事情可吸取教训了?皇后娘娘贤德大方,饶了你们这一遭,以后可不许再这样。若是再犯,本官第一个赏你们板子撵了出去。”
宫人们纷纷道:“多谢皇后娘娘宽恕!多谢尚宫大人宽恕!”
德妃眸色沉了沉,没有说话,目光在几个人身上转了转,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一亮,招了招贴身女官,低声叮嘱了几句。而后面向皇后,微笑道:“大概真的是妾想太多了,前些天出了几场意外,都挺突然的,妾心里头总惦记着,或许有些过于紧张了。劳累各位小主娘娘们跟着白跑一趟,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还望皇后娘娘责罚。”
“常言道居安思危,德妃不愧是宫里头的老人,能够这样为大家着想,为本宫分忧,十分难得。本宫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责罚你呢?”皇后狭长凤眼里都是柔和的光芒,整体看起来华贵万方,她指尖护甲上镶嵌的宝石亦是熠熠生辉,搭在贴身女官手上,轻翘两分,微笑道,“西夏进贡的茶叶很是珍贵,刚才还没有品尝完,不如继续?德妃答对了本宫出的题,应该有赏,文清,去取了那宝贝过来。”
“是。”
一名碧色宫装的宫女福了福,快速退了下去。
德妃唇角微扬,眸色里亦有骄傲:“多谢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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