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说了,迪斯雷利一族,只有我父亲这一支是自由人。因为我的父亲在十岁那年救了主人莱顿伯爵的爱马一命。莱顿伯爵因为一匹马,将我的父亲赦为自由人。
我在织女星系本星的幼校中渡过了五年的时间。
十五岁的时候,我已经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强壮了。学校说我表现优异、成绩突出,所以将我送往同样地处本星的另一所军校——布拉德伯力士兵学校。
在这里,我熬了五年。
然后真正的成为了一名陆战队士兵,最恶劣的、毫无荣誉感的士兵。
宇宙历八零零年,我所在的学组被分派给了帝国环境最恶劣的星系——曼奇拉星系。我们将在茫茫宇宙中航行三个月时间,然后归化到曼奇拉驻守防军。极大的可能是,我们将会在那里厮混一生,或者被派到某个叛乱的小行星进行平叛,然后像我的父亲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在那里。
这是绝大多数帝国底层士兵的归途。
但是,就在我一只脚已经踏上航天机,准备乘坐航天机进入运输舰时。学区长喊住了我。他说,“克莱门,你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你不用去曼奇拉星系了。”
因为什么狗屁的我听都没听说过的法规——荣誉承袭,我将被送往首都星的阿祖图兰士官学校学习,并真正拥有了晋升为一等兵的可能性。说实话,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还能落在我的头上,这甚至让我对世界观产生了怀疑。面对着同伴们嫉妒的仿若疯狂的目光,我甚至感觉不到多少喜悦。
为了解除心头的疑惑,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在出发前的那段时间里整日的泡在学校那小的可怜的图书馆里,然后我终于找到那条“荣誉承袭”的条款。
当我感觉到心头开始敞亮并开始沾沾自喜时,那位年迈的图书馆管理员悠悠的一句话,给了我一盆冷水。
“这条被遗忘了近百年的法规居然被翻出来了。啧啧,我们的小公主还是很有本事嘛。”他看见我提着一本《帝国法典》傻傻的站在那里,哂然一笑,“看来你也是这次帝国内斗的获利者啊。别高兴太早了,不过是别人的棋子而已,而且是最低级的棋子。人生呐……不是看起来光明的道路就一定能抵达顺利的走下去,年轻人。”
在抵达首都星进入到阿祖图兰士官学校后,我明白了那个老家伙说的没错。事实就是这个样子……
但是,不论如何。
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感谢大神,就在于他让我来到了首都星,并在那个风雨的夜晚,见到了无意中闯进我视线那个人。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还有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见到面对一群混蛋还能昂着头与那群混蛋对视的女人,第一次见到比我还能打的女人,第一次见到能将蔑视与厌恶表达的那么清晰而那蔑视却并非源于阶级差异。
随后进来的那位阿祖图兰陆战队副队长将她的身份告诉了我们。
与位于帝国阶级底层的我不一样,在她的身上,环绕着无数的光环。她的父亲是要塞司令,她的兄长是帝国最年轻的舰队指挥官,她是公爵之女,一位真正的公爵小姐。哪怕在遍地贵族的首都星,能在身份上与她匹配的人也不算多。
我将二十年来第一次对异性产生的异样感觉压在心底,但是却忍不住开始关注她。
她一次又一次的刷新我对女人的看法,一次又一次的让我惊叹。打架、枪击、被流放、越狱……一件件女人根本不能想象的事情都被她做遍了。
而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的陆战队队员,被分派到了正规舰队。
后来帝国内战终于爆发了,并以公主殿下的失败而终结。而我所在的舰队毫无疑问的隶属于公主殿下。虽然我幸运的在这场战争中活了下来,但是我跟其他幸存的士兵一样忐忑。对于新皇来说,我们皆是反叛者,也许会落得流放星际的下场。
那段时间,被囚禁的大批士兵们每日惶惶度日,他们怕下一秒钟就被送上刑场或是流放的航船。
两个月后,一个少校军官走进了我们的营地。他看起来那么年轻,却有着年轻人看不到的沉稳严肃。在此之前,我稍微的听到了一些风声——内战耗损不小,兵员严重短缺,各个舰队都在各大军事院校与征兵处抢人。有几个舰队也将视线放在了我们这些真正经历过战争的老兵身上。
然后,我就被选进帝国新第八舰队的陆战队,舰队的指挥官名叫林笺。
很长时间我都以为我在做梦,在梦中我从一个战败的士兵变成了她的属下。这种情况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才真正相信了这个现实。
被挑选来的战败士兵并未被区别对待,我们跟着原属舰队士兵一起训练,遵守同样的规则,以同样的指标进行选拔。在进行了多次的选拔后,我进入了指挥官旗舰舰载陆战队,并被第八舰队总队长莫里斯.沃尔西斯直接管辖。
在上岗期间,那时还是第八舰队指挥官的她曾经无数次在我面前经过,但是却从未停留半秒钟。
记住那一晚的,只有我而已。
就这样,我在她的旗舰罗莎蒙德号上渡过了五年的时间,直到发生在宇宙历八零七年的仙德瑞拉会战这艘船炸毁在星域之中。
哦,别看我现在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事实上我曾经无数次面临死亡的威胁。八零七年仙德瑞拉会战旗舰罗莎蒙德号爆炸那一次,是我与死神最为接近的一次。那一天,也是我一生中最为接近她的一天。
罗莎蒙德号被硬X光束炮击中,这种锋利的射线击碎了旗舰外层早已不堪重负的装甲,投射进了舱体内部。首先爆炸的是尾翼发动机,然后爆炸开始在舰体内部发生。
我的上司下达了命令,要求旗舰陆战队清理每一个逃生口,并将爆炸产生的障碍物清除,以保证旗舰上所有人员的顺利逃生。
我拿着工具锤朝着逃生口跑去,这里靠近右舷的发动机,虽然破坏严重,但是这里是距离舰桥最近的逃生口。我脑子中一片空白,只想着赶紧把这处逃生口清理干净,能让她从最近的地方离开这艘船。
通往逃生口的走廊上,堆满了爆炸造成的残留物,有时候我们甚至会被一整块超硬金属残骸所阻隔。于是我们开始使用气体炸弹,清理的工作进行的不算慢,但是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我们都没有时间将目光投射到那些在爆炸中已经死去的战友身上。是的,在这条通路上,不仅仅有爆炸的残留物,还有在爆炸中死去的战士。
当飞行器的出发平台通往的幽黑空域已经近在眼前时,一束超粒子射线擦着平台的边缘扫了过来。齐刷刷的扫过了我身边的九个战友的身体。他们在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了。我知道,他们并非无故消失,他们已经变成了这宇宙中杂乱无章的眼睛看不到的离子。
相比起他们,我是幸运的。正在超硬金属背面处理最后残骸的我,侥幸的躲过了这一次的射线,但是被炸飞的金属碎片有一大部分嵌入了我的身体。当我在剧痛中将分散的注意力慢慢集中起来时,这片通道已经死一样寂静。寂静的,让我甚至能听到血液流出身体的声音。
我的意识再一次开始变得渐渐模糊起来,但是我知道我的手里攥着一样东西。在清理爆炸残骸的时候,它从我的作战服口袋中掉落了出来,我刚刚弯腰将它捡起,就发生了这一幕惨剧。
这是一个代表荣誉的勋章,八零六年第二次森特会战的时候我得到了它。这枚勋章由元帅亲自颁发,并刻有元帅的名字,所以我把它做成了一个项链坠子。在这块小小的金属板上,我和她的名字被篆刻在相距不过一厘米的地方。
意识,变得十分淡薄。耳边传来地板震动的声音,仿佛是军靴踏在上面而发出的声响。声音很快便经过了我的身边,朝着飞行器出发平台而去。这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到来了!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想要看她最后一眼。
我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拼尽全力的微微抬起头,落入眼帘的却只是她模糊的背影。她好像受了伤,右手紧紧捂着左臂,在她身侧的是她的副官和陆战队的总队长沃尔西斯上校。
我张了张嘴,却无力发出声音。
当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我仰躺在地板上,看着通道上方忽明忽暗的灯光,开始接受死亡的到来。手再也没有力气,那枚勋章跌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然后……
我听到那仓促的脚步声停止了,再次开始后竟然是朝着我的方向而来。
她飞快的跑到我的身前,带着温度的手抚上我的脖子。我半睁着眼歪头看着她,她的样子十分模糊。两秒钟后,她大声喊道,“金恩,把强心针拿来,他还活着!”
虽然意识模糊,但是她英气的声音还是一点不差的落入我的耳中。就仿佛那个风雪之夜里,她面对着一群不怀好意的男子时,没有一丝畏怯的说着,【如果还没有想好,我替你们做决定如何?就按照你们内心的想法去做吧。想要炫耀却又因为看不起女性的,那种虚伪的,被你们称之为羞耻心的东西,抛弃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