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思齐笑弯了腰,道:“他拿什么贿赂你?”
苏玮微扬起脸。脸上神情无限缅怀,道:“那时候我喜欢上蝈蝈,他命人捉了一只‘大将军’给我。小孩子哪有什么长性,后来和人斗了几场,都没赢,我也就不玩蝈蝈了。”
乐思齐轻声问:“你想小郡主吗?”
这些年他这么艰难,不知威武王爷后不后悔订下这门亲事呢?
苏玮微微一笑,道:“订亲后我们还一起玩呢,我爹过世后,我娘便不许我跟她玩了,说得跟表妹一起玩……”
乐思齐无语。
苏玮道:“皇上继承大统后,我岳父为了避嫌,只好自请赴封地。临走前来找我,说对不起我爹,没能扶持我。其实我一个小孩子,如果没有他暗中教导扶持,怎么支应起徐国公府的门庭?外人不和,把我传得很邪乎,有些人简直当我是妖魔鬼怪一般。”
他眼眶微红,想是想起父亲,又想起岳父。
乐思齐恍然。原来威武王爷果然没有忘切这个女婿,想必苏艺过世前曾托过孤吧。
乐思齐不知怎么安慰他好。他身分尊贵,人生三大惨事:老年丧子,中年丧夫,少年丧父,他却得一,未婚妻又失踪。她张了几次嘴,只觉所有的言语在他面前,都那么苍白无力。
恰好在这时,秋菊端了点心进来。苏玮一看,豌豆黄、栗子糕、芙蓉糕、杏仁佛手,全是自己爱吃的,不由皱了皱眉,道:“不是吩咐做些小姐爱吃的呈上来吗?”
乐思齐道:“这些我也挺爱吃的。”说着拿起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其实除了豌豆黄,其它三样她都没吃过,正好尝尝。
秋菊曲膝道:“许是厨房里备得有食料,她们就现成的做了。”
苏玮见乐思齐喜欢吃,这才作罢,道:“你喜欢吃什么,说给她们听,下次好让她们做。”
秋菊咋舌,心想:“我的娘哎,要说国公爷没对小姐动心思,谁信哪。”
乐思齐拗不过秋菊,说了几个糕点,都是前世喜欢吃的,厨房低头进来问明了做法,行礼退下。出得门去,少不得悄悄向秋菊打听,这位美人儿是谁,怎么能得国公爷如此青眼。
点心吃完,天色也差不多了。苏玮道:“不用麻烦回枫叶轩了,就在这里洗漱,我们一起过去。”
乐思齐于这些小节上并不固执,由秋菊服侍梳洗了,把打瞌睡的冬儿叫起来,一齐去了上房。
叶黛儿欢喜了半夜,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高挑灯笼,也向上房走来。本来落霞要抬了软榻,叶黛儿因是表哥吩咐的,特地不坐,步行而来。
后面脚步声响,落霞回头看了一眼,变声变色道:“小姐,你看。”
叶黛儿回头一看,丫鬟小厮簇拥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表哥。”两个字才出口,瞥眼见到苏玮身边的乐思齐,她倏然变色。
苏玮点了点头,道:“很准时,以后天天保持啊。”
叶黛儿指着乐思齐问:“她来干什么?”
苏玮似笑非笑道:“你要不想她来很容易,去跟我娘说不要她来就行。”
乐思齐笑了,这家伙,倒会借势。
芮夫人并没有要儿媳妇立规矩,叶夫人平时也没这么早起,今天特地找碴,五更梆子响,上房的丫鬟才起身。叶夫人以婆婆自居,这会儿还赖在床上呢。
听着院外的说话声,婆子们打开院门见礼的声音,别的也还罢了,“国公爷”三字入耳,她怔了怔,心里犹如打翻各种酱料瓶儿,实是不知什么滋味。
儿子果然护着那个女人。长长的指甲戳痛她的手心。
“母亲,”苏玮在房外道:“我们来给你请安了。你要是还没起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叶夫人清晰地听到儿子对那个女人道:“我们早吧。”
那个女人居然应了一声:“好。”自始至冬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这是什么事儿?明天还传她来吗?能让她在外站着吗?
叶黛儿看着心爱的表哥与情敌并肩而来,并肩而去,边说边笑,只觉胸膛快爆炸了。
“姑妈!”她忍无可忍地冲了进来,道:“您也不说说他们。”还有一句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不出口,既是并肩而来,神态亲密,想必昨晚上两人同床共枕了。想到表哥与另一个女人在枕席间的恩爱,她虽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也觉无法接受。
“黛儿?你怎么在这儿?”叶夫人很吃惊,随即恍然,定是儿子唤她来的。
叶黛儿已掀开锦帐,坐在床沿上,道:“姑妈,你没看他们刚才的样子。”
叶夫人静静看她,半晌,才道:“黛儿,你可愿与她共侍一夫?”
叶黛儿态度坚决摇在头,道:“不愿意。求姑妈把她赶出府去。”
叶夫人长叹口气。她嫁到徐国公府,外人只道她与老徐国公琴瑟和鸣,哪里知道自从她怀孕生下苏玮后,老徐国公再未与她同房,这也是为什么七年间她再无所出的原因。苏艺娶她,只为传统接代。
难道侄女的命运也跟自己一样吗?苏玮继承了父亲隐忍的性子,可也继承自己要强的性子,未必会像苏艺一样不纳妾。现在没娶妻,已经从外面带了一个女人进府,侄女真嫁过来,以后指不定日子有多难过呢。
第一次,叶夫人觉得没那么自信,儿子真的由自己把握吗?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吧。
叶黛儿哭着:“姑妈!”
叶夫人只觉心累,疲惫地摆了摆手,道:“好啦,我知道啦。你先回去吧。”
叶黛儿见姑妈倚着大迎枕闭上了眼,像是睡过去,只好抽抽噎噎地离去。越走越气,唤过身边的丫鬟,道:“回府一趟,把今天早上的事跟国公爷说说,让国公爷帮着想想办法。”
身边一个大丫鬟应声而去。
看看也到了进宫的时辰,乐思齐要送苏玮,道:“谢谢你帮我解围。”
苏玮笑呵呵道:“我们别谢来谢去了,显得生分。一晚上没睡,快回去歇着吧。我从宫里回来再找你玩儿。”
若水早牵过马来,一群人扬鞭而去。
冬儿脑袋耷拉在胸前,眼睛睁不开,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秋菊郑重地向乐思齐行礼,道:“谢小姐。奴婢从没见过国公爷像昨晚那么高兴。”
乐思齐微笑道:“起来吧。”
第142章 苦闷
初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马车驶过湿漉漉的街道,任威的脸色一如这阴沉沉的天气。
马车驶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别院。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老仆撑一把半新的伞打开门,瞥见踩着脚踏步下车的任威的脸色,不敢问,佝偻着的腰更弯了。
任威就这样走进雨中,直到书房。脸上的水珠往下滴水,衣衫也湿了。丫鬟忙取了干净的衣裳服侍他换上。
丫鬟上了茶,任威挥手让她退下,独自站在窗边望着一条条长线般的雨丝,只觉憋屈无比。自从到京城,一切便都变了。乐思齐不是以前那个乐思齐,他在永定是人人羡慕的世家公子,可是在京城中,却什么也不是。
老仆混浊的眼睛静静在门边凝望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又进不了徐国公府啊。公子天天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老仆重回前院,站在庑廊下一样看雨。
门却“砰砰”地响了起来。
“谁啊?”老仆微觉诧异,撑了伞去开门。
门外,牵着马,身披蓑衣的段勇抱拳道:“劳烦老伯通报一声,就说乐府派人求见。”
“乐府?”老仆仔细看了他一会,觉得眼熟,恍然道:“你前些天来过吧?”
“是。”段勇道:“我家小姐派我过来看看任公子,不知任公子最近可好?”
自家这位未过门的少奶奶也真是的,怎么不顾女子的名节,居然住到徐国公府去?老仆对乐思齐颇有怨言,听说是她派人来,脸上不咸不淡地道:“你且等着,我去通报。”也没让人家进来避雨的意思。
任威却大喜过望,马上抢了出来。老仆默默摇了摇头。
把段勇请进书房用茶。任威焦急地问:“她还好吗?要是住在我这儿不方便,不妨在附近买幢宅子,来往也方便。”
段勇不敢提自家主人也有购买宅子的想法。只道:“一切还好。小姐说了,她只是客居徐国公府。想来那些门子狗眼看人低,或者听得是她的客人便不肯通报了,因此让小的来看看,请任公子还是回永定去吧。她这里没什么事。”
果真是因为她客居才不予通报,而不是因为自已身份低么?任威心里的郁闷稍解。可是若是这样便回去,却不甘心。上司已行文来催了,他已写信给父亲。让帮着活动活动,调到京里。虽说事情不一定能成,但总还有个盼头。
“你家小姐准备在京城开的景福楼,选址了没有?”这些。自是不便让她知道,免得她担心,最终,他也只能这么问。
段勇脸有难色,道:“小姐现在不得自由。我们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现在还处在摸索阶段。好的地段早被人挑了去,有些还是名闻京中的老店,很难让人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