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国家,外有夷敌戎贼扣边滋事,内有各省灾乱盗匪不绝,朝廷自身又有吏政*,国库空虚,经济不调,赋税冗沉民不堪重负等等让人熬干脑汁亟待解决的事情。
他,被寄希望于中兴大燕的年轻君主,已是尽心竭力在想办法解决,日日勤勤恳恳处理政务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却仍是感觉吃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燕的衰颓已是积累了数代帝王,一朝一夕想要改变现状,真的是难如登天。
自从夷敌侵略开始,他时时刻刻都担心会成为亡国之君,两年来,他就没睡过安稳觉,夜夜枕戈待旦,不敢酣眠。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夷人之患已解除了的缘故,也许是因为盖在身上的这条丝绸被子太过贴身的缘故,头一沾枕头,放松身心,他便睡着了,如坠棉絮,如返胎囊,静心舒适。
而黛黛却醒了,没有花妖所酿的百日醉,她并不能睡太多,否则便会头晕脑胀。
帷中,淡香飘渺,处处锦绣绫红,弥漫温柔缱绻之韵,姬烨所穿的白绫衫子早已被黛黛于睡梦中钻剥开了,浅铜色的肤色,肌理硬实带劲,用手指尖轻戳一下都没有痕迹。
宽敞的胸膛上,左右两边长了两颗樱红的茱萸,黛黛低下头瞅了瞅自己胸前两团白花花的肉,又看他的,最终没忍住,伸着指头夹了夹,头顶忽的便传来微弱的嘤咛。
黛黛浑身一震,如猴灵活的便跳开了去,静静的趴伏在绮丛软被里抬头看他。
心口突兀的一跳,像是在那一刻断了命。
她一手捂着突突冒汗的脑门,一手捂着疯狂乱蹦的心口,妖娆的玲珑眼里便迅速铺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荡漾水光。
熟悉又陌生,撕裂的痛处一瞬袭来,濒临灭亡一般的感觉。
眸色倏忽清明,深邃,远沉,像是从亘古开始一直追溯至今,一幕幕,一片片,嘈杂,悲苦,兽吼,血腥,嚎叫,欢愉,分离,毁灭。
眼前一黑,她猛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心口在狂跳,“咚咚咚”,都把姬烨吵醒了。
黛黛跳下了床,长及臀下的青丝像一块黑纱包裹住了那单薄的身子,姬烨怔然,那一瞬的对视,是否是他看错了。
眨眼再看却又是:懵懂纯真的眸色从她眼中发出,如玉无邪。
两侧分列了共六个高几,每个紫檀木高几上都放着一盆圣品牡丹。
魏紫姚黄青翠蓝,赵粉团红白玉冰,每一盆都娇艳欲滴。
青丝垂臀,粉润娇躯,那美人浅浅俯身轻嗅香花,那一低头的妩媚,无邪纯然的眸光,究竟是谁,才能把纯然与媚惑两种极端的风情融为一体。
他迷醉其中,禁不住便走到她的跟前来,抬手轻勾垂落在耳畔的一缕青丝,贴着肌肤,轻柔抚摸。
这一刻,他把她当成了一颗宝珠,拿在手里把玩戏弄,怕摔了怕毁了又怕不能发觉宝珠的美好。
面对着浑身无衣的娇媚身子,他确确实实没生起杂念,光线银红,闺香幽情,他只想在花下静静看她。
这一会儿,她竟像是一本无字天书了,眸色纵然纯净,可最纯净的水里却不知包含了什么惊天洞窟。
这竟是一个扮猪吃天龙的女子吗。
以往难不成都是他看走了眼?
黛黛摇摇头,抖去那沉重的大手,拿起搁在烛台上的一柄钩挑火头的银针就往花盆土里戳,她毛手毛脚,一下便弄的黑泥四溅,顺势便打破了缱绻迷蒙的气氛。
姬烨回过神来,自嘲的笑笑,系好自己的衣衫,转身拿了一件黛黛的广袖轻纱衫子过来给黛黛披上,不无宠溺道:“何时添了这不守闺训的毛病,光着便到处乱走,你这是想处处勾引朕吗?”
黛黛抖抖秀气的肩膀,那月白纱衫便轻飘飘落了地,她扔是光溜溜站在花盆前戳黑泥,还朝她深深粉舌以示威胁。
自然,他除却看见了诱惑亲吻之外,是没感受到一丝一毫危险。
“穿上!”一想到他不在时,她就光着满地跑,那脸色登时就难看了,哪怕甘泉宫上下除了宫女就是太监。
“不穿,穿上就疼。”还是累赘。
黛黛哼了他一声,银针从黑泥里挑出一块脏污的东西就往他身上扔。
姬烨自小习武,反应灵敏,闪身到一旁,只被气的跳脚,磨牙低吼:“尤黛黛,你要造反啊。”
正是气恼攻心,他可没认出黛黛戳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我要是出了这个屋子就会穿上的。”
黛黛又转去下一盆花里戳土。
精致的金地花卉纹丝毯上,黑泥颗粒撒的到处都是,其中一块用褐色不了包裹着的大块坷垃就尤为显眼,姬烨眉梢青筋一跳,忙上前去一下扛起黛黛就往床上走,笑着道:“朕亲自为我们主子娘娘穿衣着裙如何?”
也不管黛黛的挣扎,扬声便喊:“李福全,你给朕滚进来。”
外面,靠着博古架闭目养神的老太监一个哆嗦彻底清醒,忙垂首弓腰进来听命。
“朕看那些牡丹花都快要枯萎了,都收拾了去,再给你们主子娘娘换几盆鲜艳干净的。”
李福全一进来就瞅见了那一块他亲自埋进去的要命东西,耳朵里又听清楚了主子爷的暗示,忙唯唯应诺,“圣上放心,奴婢定会处理干净的。”
床幔半透,李福全只恍惚看着圣上压倒了主子娘娘,他忙趁机利落的把东西藏入袖中,又轻悄悄的叫了人来把花盆都搬走。
黛黛捧着姬烨的脸往一起挤压,揉搓的扁扁的,自己嘿嘿直乐。
这会儿他只有讨好身下这小女子的份,万万不会生气,只把她的手掰开压上头顶,整个人骑在黛黛身上,瞧着黛黛便笑,“不穿衣裙,可是存了这心思诱惑朕?”
“你抱抱我,亲亲我吧。”
黛黛在他身下扭动,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姬烨只觉遇上了妖精,专为坏他修行而来。但,他只是天子罢了,何曾修行过,甚至他不信道不信佛。
红尘色相,他在其中游刃有余,何曾被蛊惑过。
他可不怕这小小女子。
这仅仅是个能撩动他情,欲的国色天香罢了。
“若想要,便自己来,朕还困倦着呢。”他往后一倒,舒展身躯,眉眼含笑,一副任卿采撷的丰姿俊妍模样。
黛黛似被他蛊惑了,骨酥筋软只是表象,内里心弦像是演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王,我就叫你王好不好,无论你是还是不是。”黛黛化成一汪清泉,在他胸膛上,腰腹下,唇齿间游走。
他情不自禁的紧紧搂抱住这滑不溜丢,仿佛随时都能抽身而走的妖孽,眉梢眼尾具是漫无边际的宠溺,“我本是王,帝王。”
☆、第27章 我来找你
哄罢了黛黛,从甘泉宫出来,日头已偏西了。
走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入目便是姹紫嫣红,清风拂来,花香阵阵。
他唇角犹自带着笑,如沐春风,仿佛今日上午甘泉宫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落后一侧跟着伺候的李福全小心瞥了一眼,心头大定,只因瞧圣上这副神情他便知道,从甘泉宫里搜出秽物的事圣上已有了决断。
但,还有一事他需要请示,可他又不想坏了圣上此时的兴致。
低着头,瞧着脚底下一颗颗凸起的如玉石子,他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不查不知道,主子娘娘竟如此遭人恨。
偷偷摸摸的瞅了姬烨的背影一眼,最可怜便是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吧。
正走着,便到了八角飞檐的牡丹亭,周边栽种了数十株名品牡丹,李福全灵机一动,点头哈腰上前来便道:“圣上,奴婢遵您的旨意把主子娘娘宫里的牡丹花都搬空了,回头是否要挑了新鲜的再如数还回去?”
望着这一片娇香玉蕊,他心头想起的便是在他手心里融化成水的黛黛,若有一日她知道真相,是否还会一心爱慕于他;那一双望着他的含情水眸,是否有一日会满含恨意;如若他先于她而去,继任的皇帝待她不敬,将她囚禁,在这偌大空寂的后宫里,她可会未老先白头?
只是这样想着,他便生出不忍来,愧疚如海浪拍案,一下一下撞击在他的心头。
润红的薄唇拉直,呈无情的形状,可眼睛终究骗不了人。
天际一行白鹭飞过,嘶鸣声声。
他掐下一朵牡丹花在手,一边把玩着一边往宣政殿走去。
李福全忙紧闭嘴巴,小碎步跟上。
从丹凤门出来便是前朝,抬眼所见便是寥落的广场,然后便是坐北朝南位于中轴线的宣政殿,此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中轴线左侧是政事堂,是宰相重臣日常处理政事的衙署,中轴线右侧便是弘文馆,其中供职有数十位大学士专供圣上垂询、侍读和拟诏。
从树荫花香的御花园出来,站在广场上便觉日光鼎盛,晒的久了身上便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想着黛黛一身的清凉,他晃了一下神。
唇角微弯,似是释然,淡淡道:“弄干净了如数给你们主子娘娘送回去。”
李福全微怔,心头一松,忙道:“奴婢清楚了。”埋下那东西毁妇人身子毕竟是损阴德的事情,他原本就对不起祖宗了,还想多积点德期望来生投生富贵人家,娶妻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