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厚昕懒散的靠着椅背道:“我二十年圈在京城里,哪里都去不得,一动就有人知道。现在被削了爵位,可是自由了,我得先出去走走,逛三年五载的再说。”
韩昭旭笑道:“一得一失,当赵家的子孙,多没意思的。”
赵厚昕跟着笑起来:“你原来是这么想的?也是,我要不是没意思,也不会对……”赵厚昕向皇宫的方向抬了一个下巴,“有兴趣!”
“现在痛快了吧?”
“痛快!”赵厚昕拍着扶手,轻狂的道:“我不是你,靠的那么近总是会被诱惑的,那种诱惑就像腐骨之毒一样,煎熬呀。要么一步登天,要么跌入低谷,君强臣弱,君弱臣强,还是现在痛快,我又不是输不起。”说完瞄了一下窗口。
赵厚昕从开头到现在,过一会儿,眼睛就向窗口瞄。
韩昭旭知道赵厚昕期待什么,直接道:“他不会来给你送行的。”
赵厚昕表情僵直,揉了一把脸道:“我就是个笑话,要是我早点看透,早点痛快的把自己折腾的干干净净的,应该能和希文一辈子在一起吧。”
韩昭旭摆手道:“你以前奈何不了他,现在更奈何不了了,我不会来拉偏架了,你们的事情,于我无干。”
赵厚昕不甘的瞪了韩昭旭一眼,叹息道:“算了,不用你帮忙,我就不相信,我还活不过一个老头儿,看谁活得更久一点。家里面,父母是有准备的,我是无愧的,唯有姜氏,跟了我一场,还给我生了个儿子,我却是什么也给不了她,她遇上我,算她倒霉了,我自己拿自己都没有办法的,我走之后,你能帮我顾念的,就顾念些,他们母子,就和浩然以期似的了。也请小嫂子多去陪陪她,开导她,让她别老想着我。我明天就走了,不再辞了,你们别送。”
韩昭旭一一应着,赵厚昕孤单的仅带了一个伺候的随从离开了燕京。
沈家沈惟俊的婚事,当初相亲的对象是周王府周王之孙女,赵甯赵二姑娘,前后周王府考校了沈惟俊及沈家一年才答应了婚事,之后,沈葳官职调动没定,沈惟俊和赵甯的婚期也定不下来,又拖了好几个月,直到沈葳进京,确定了位置,才向周王府请期。同时,皇上宣周王进京。
皇上宣周王进京,是商议军国大事。
辽国连着三年灾害不断,再加上民族矛盾的激化,国内牧民起义割据不断,最终导致王帐崩溃,辽国割裂,一分为二,有一支复姓拓跋氏的党项族分裂出来,在辽国破败的国土上,建立了一个新的政权,国号‘大宁’
大宁和大辽划和林分治,大宁的疆域,西至阿尔泰山,北到额尔古纳河,东到和林鄂尔浑河上游,南嘛,就抵到了大梁的边界。甘州,兰州,银州,雄州,警州,一片都和大宁接壤。
辽国虽然还存在,却已经日薄西山,对大梁的边界构不成威胁,而大宁像一颗冉冉生起的旭日,充满活力,充满斗志。大宁的拓跋王族,一立国,就废藩礼,行汉化,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姓,钱。汉族大姓,赵钱孙李,拓跋王族取汉姓有何意图?一个人习武修文是为了功名利禄,一个国家废藩行汉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臣服大梁,还是征服大梁?
江山如美人,每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都相信自己能征服美人。
周王进京,是谋求朝廷对西北边界重视。大梁在北界的防御重点,应该从辽东,宣府一带向甘州至警州一线转移,震慑住大宁的野心,消敌于无形,要是震不住的话,也要有御敌于外,不伤大梁寸土的实力。
☆、第181章 三朵
“……皇上允王府的护卫军扩充至两万,也同意迁二十万人口戍卫西北各要塞。”一个发须花白的老人坐在临窗的长椅上缓缓道。
周王是仁宗一辈的人,一生从戎,即使已过六旬,也是体型魁梧,筋骨强键,上的了马,拉的开弓。
辽国分裂之事,大梁一直坐山观虎斗。周边的国家被分割的越小越弱,才会仰着大梁的鼻息生存。辽国在前朝大周的时候立国,一直觊觎中原,当年要不是辽国南下入侵,大周南北兼顾不得,或许也不会亡得那么快,前周后梁,辽国和两个王朝磕了一百多年,终于彻底没落了。
农耕的汉家王朝从春秋开始,及到秦汉唐周,就没有一次长久的征服过北方一望无际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无数的兵马钱粮投到了战场,拼着举国之力而战,得到的,也只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骨头。大梁朝虽然宣称富有四海,也自知四海其实并不能尽为所有。一个政权由无到有,由弱到强,由盛转衰,是无法左右之事。一个对手消失,那片土地上,总会生出一个新的对手,大梁所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就是抵御。
赵厚烨静静听着皇上和周王商议的结果,凝着眉,站在长椅边上低沉的道:“祖父,三朵卫的兵权,皇上有安排了吗?”
当年,辽国退出了幽云十六州,遗下了许多辽民和降兵,三朵卫,就是开阳王在太祖的支持下,收纳这批人组建的一支骑兵,闲时为民,战时为兵,有五万人马。三朵卫是马背上的民族演化出来的队伍,天生的骑兵,骁勇善战,其战力不输任何一支京卫军,要是大梁和大宁的战事一起,三朵卫就是一把利剑。
周王府镇守甘州,是直面大宁的第一道屏障,不管是出于建功立业,还是出于自保的需要,周王府都想得到皇上的信重,掌握三朵卫的兵权。
周王抚额道:“皇上没有提及,祖父也不能开口!”
赵厚烨上前半步,低声道:“除非皇上的御驾亲临西北,三朵卫的兵权早晚是要交给一个可堪托付的人,举朝眼望,我们周王府当得下这个重托。”
周王颇有深意的看着赵厚烨道:“元和十一年,太宗夺了开阳王的三朵卫,把它交给了齐王。昌庆元年,仁宗登基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夺回了齐王手里的三朵卫,把他交给当时还是恭王的皇上,皇上拿到这支兵权后,在元和二年亲征北辽的时候用过一次,十几年了,皇上一直拽在手里,谁也没给。”
赵厚烨紧了弦,争辩道:“我们王府对朝廷,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没有那些……”
周王抬手,制止了赵厚烨的话道:“皇上深信王府现在的忠心,顾虑的是,拥有两万铁甲精骑,能节制西北兵马的王府,在得到三朵卫后,十年,二十年后的忠心。一个能调动十几万军队的藩王,再怎么忠心耿耿也无法让帝王安枕。烨儿,皇室的子息单薄,宫里只有皇上和太孙二人,皇家两代单传了,皇上的猜忌之心,只会愈演愈烈。”
赵厚烨一掌压在长椅的扶手上,紧握着,半晌才道:“祖父,孙儿明白了。王府不行,也不能染指三朵卫的兵权。可是,统兵之事,将帅相合,所有的军力才能融合成一击铁拳,才能无往不利。孙儿看重的,不是三朵卫,而是上下一体的军心,要是三朵卫握在别人的手里,他能和我们上下一心抗击外敌嘛。他就能保证,十年,二十年后,不犯祖父所顾虑的,或是和我们王府生出龌龊。皇上的权衡之术无可厚非,可是战场上,最忌讳两个统帅,就是定了主副,也怕掣肘。”
周王说了好一阵话,口干,伸手拿小桌几上的茶壶。赵厚烨抢着倒了一杯茶出来,奉过去,周王几口喝干了道:“所以,得有那么一个人,他必能让皇上深信不疑,也和王府交好,还得你看得上眼。”
江山代有人才出,将来的边关,是小辈的战场。
周王知道,自己的大孙子自视甚高,等闲之人不放在眼里。
赵厚烨把朝里朝外数的上的人都品了一遍,没个四角俱全的。
周王搁下杯子,说出一个人名。
赵厚烨脑中一闪,皱眉道:“他不是……”
“他是!”周王看着赵厚烨,眼中露着笑:“你别管他姓什么,你只想他,是不是能当得下皇上的重托,就是我们王府和他之间拐着姻亲,也不必遭人苛责的猜忌。他的血统注定他不可能泯然于众,而他的才华,也不逊于你。”
赵厚烨想了想,击拳而笑道:“他要是能稳坐这个位置,我自然服他。”
周王欣然微笑,又道:“这次进宫,太后要给甯儿县主之位,被祖父辞了。甯儿进沈家的门,已经是低嫁了,有王府在,女孩子找门第清正,子孙出息的人家就很好,门第的高低,不用太过苛刻。甯儿的位置摆得太高,在夫家与婆婆和妯娌相处多有不便,她的婆婆也是王爵的孙女,也没有得过县主之位,甯儿的位置还是缓一缓的好。”
赵厚烨傲然笑道:“小妹心里明白,只要王府在甘州屹立不倒,县主之位,早晚是小妹的。”
赵厚烨和赵甯是嫡亲的兄妹,周王府的嫡支,现在坐着王位的还是赵甯的祖父,将来王位传承下来,待赵甯的父亲和兄长上位,皇上还要推恩,总要留着余地给皇上恩赏,也不用一味为着甯儿出嫁好看就急着冠以县主之名。
说到孙女,周王老谋深算的心软和着,慈祥的道:“所以,甯儿的婚事不用委屈了,要大办,要办的风光体面,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赏了甯儿一些首饰物件,添到嫁妆里去,排到第一第二抬。那一天,府里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拘着,祖父也要借机和京城里的宗室和故交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