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挽起袖子给谭氏绞帕子擦脸。那边,阿福正跟梁愈忠禀报这沿途发生的事情,原来,阿福得锦曦吩咐,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金鸡山村,把事情跟老梁头和谭氏如实叙述了,老梁头和谭氏一听,当即就震骇了,随即就急了,不做他法,直接上了阿福的马车,星夜赶路来了县城。
谭氏从未来过县城,又是这样星夜急赶,一路的晕车狂吐,胆汁都快吐没了,走到半途时,月亮隐没了,马车轮子陷进路边的小水洼,梁愈洲和梁礼胜都下了车,和阿福一道,大家伙折腾了好一会才总算把车轮子给推上了正路。
于是,当马车终于抵达千里香火锅铺子门口时,梁家兄弟都狼狈疲倦,老梁头累的更是不轻,而谭氏,就是眼前这副只剩半口气的模样了。
锦曦绞好了帕子,小心翼翼给谭氏擦拭着脸上的污渍,当锦曦的手,轻轻触到谭氏的额头,谭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目光快速而惊愕的扫了眼锦曦,道:“我自个来!”
她抬手,手背上起了个大红肿,手腕一抬就牵动的痛,谭氏嘴角抽了下,瞟了眼那边正跟梁愈忠焦急询问情况的老娘头,以及围在老梁头身侧的梁愈洲他们,确定没人察觉到这,谭氏赶紧把受伤的手藏到衣袖里,又瞟了眼身旁灯下立着的锦曦,随即垂下眼皮,努努嘴低声道:“罢,就享你一回福吧!”
锦曦淡淡一笑,上前给谭氏擦脸,又用梳子把她蓬乱的发往脑后拢了几下,谭氏身子明显是僵硬着的,但还是很配合的坐在那一动不动。
梳洗完了,那边孙玉霞和孙大虎端来几碗热腾腾的面条,梁愈忠让孙玉霞他们都回屋去接着睡,这边交由他,其他人都散了,留下来的全是老梁家人。
锦曦把热水端走,又折了回来,梁愈忠诧异,道:“不是让你回屋睡觉么?怎又来了呢?”
锦曦扫了眼屋子中间的桌子上,又饿又累的老梁头,梁愈洲和梁礼胜他们,正端着海碗在那呼啦着热腾腾的面条,而谭氏还坐在那,看着面前的面碗,稀疏的眉头微微皱着。
锦曦淡淡一笑,睨了眼谭氏那边,道:“我来给奶喂面条。”
“啥?”梁愈忠以为自己听错了,目光追着锦曦,只见锦曦径直走到谭氏身侧,拿起一旁的筷子和勺子,夹了一筷子葱油面,在空气中摆了摆,摆去烫气,然后用勺子接着,缓缓送到谭氏的嘴边,眼睛俏皮的眨了眨,示意谭氏张口。
谭氏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个淡笑盈盈的清秀少女,还以为自己瞧错了,都忘了张口。
“奶,这葱油面可是我小姨的拿手货,里面掺杂了花生酱,得趁热了吃。”锦曦微笑着道。
谭氏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意外中没有反应过来,但嘴却本能的被锦曦的话语引导着缓缓张开,就这样,锦曦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把那碗面条给谭氏喂了下去,等到最后一口面条喂完,谭氏都还没尝到面条的滋味,溢满心口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而老梁头和梁愈忠他们,也都是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谁都想象不到锦曦竟然会这般善待谭氏。
“爹,回头天亮了,去街上的医馆买张膏贴回来,奶那右手怕是在车厢上给撞到了,肿了好大一块呢!”锦曦给谭氏擦拭完嘴角,收拾着碗筷去后院前,给梁愈忠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娘,你的手啥咋了?”梁愈洲头一个反应过来,走过来抓起谭氏的手在灯下一瞧,不禁倒吸口凉气,谭氏的右手手背处,还有大拇指根部的地方,都一片红肿,一看就晓得使不出力气来。
“娘,你都撞成这样了,咋也不支一声哪?”梁愈忠急问,老梁头皱着眉心不在焉的看着,显然心思此刻不在这,而在那‘金屋藏娇’上。
谭氏收回手,放下袖子挡住右手,又瞪了眼面前的两个儿子,道:“没啥大事,别咋咋呼呼的!”
“多亏了曦儿心细,要不是她及时发现,娘又不说,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还不晓得呢……这女娃儿就是心细体贴!”梁愈洲懊恼道。
这话若是搁在以前说,谭氏保准会一声啐,接着就会狠狠挖苦讽刺一番。然,这回,谭氏没有,而是靠在椅子上,神情平静的坐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因为后半夜耽误了睡眠,锦曦折回屋去躺下后,很快便去会周公去了。等到她从美梦中醒来,来到前面铺子里,这才发现前屋后院,就只她和孙玉霞两人在,其他人,包括谭氏在内,都统统不见了。
锦曦险些都怀疑,昨夜老梁头和谭氏的造访,是一场梦呢。
“你可没在做梦,你爷奶叔兄他们,都去了常青巷那边的方宅,你爹回来说,那方家的怕是知晓了这事,不晓得从哪里请过来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挡在门口,都不让你爷奶进院子里去。你爹不想打架,可又怕那边人多万一混乱起来,伤到了你爷奶,就回来把你姨夫和舅舅,还有阿财他们都叫过去了!”孙玉霞端着早饭过来给锦曦,道。
“小姨,你太不地道了,这般激烈的场面怎能少得了我呢?”锦曦坐下来喝小米粥边抱怨孙玉霞。
“是你爹让我别惊动你,说你昨夜耽误了觉!”孙玉霞坐在一旁择菜,道。
“嗯,幸好铺子明日才重新开张,不然,事情都撞到一块就忙不过来了。”锦曦随口吃了几口,放下勺子,道:“小姨,你在铺子里守着,我过去常青巷子那块瞧瞧啊!”
千里香位处望海县城的北面,而常青巷则在东面,中间隔着好几条大街和巷子。此去那边,步行少说得小半个时辰,不过锦曦很走运,在路口的地方招了一辆牛车,花了十文钱坐了一小段路,又步行了一条街,这才拐到东街的常青巷。
常青巷口,围观者把巷子口给堵了个水泄不通,因为不明就已,最为吸引路人围观的,无非三类:色 情,暴力和迷信。于是,人群中猜议的内容真叫一个五花八门,精彩纷呈。
锦曦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挤进巷子里面,虽然这一路,锦曦在脑里脑补了无数种正面碰撞的场面,然当她真正看到在一户人家的宅院前面,那剑拔弩张的双方对恃场面时,锦曦还是忍不住被惊到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胸大无脑?
一座涂着朱红油漆的两开大院门前,老梁头像海上迎风的船长,站在最前面,在他的身侧,站着坚定不移的谭氏。梁愈林梁愈忠梁愈洲梁礼胜他们,分别从左右翅翼站开,目光无一不投向对面的朱红院门。
除了老梁头,其他老梁家这边的人,在看到大门里面庭院里那回廊屋宇,都惊骇连连。老梁头和谭氏虽也被这私宅的一瞥给震惊到了,但此刻主导他们的却全是愤怒,离奇的愤怒!
因为,这座他们儿子私置的宅院,他们老两口却被堵在门口不让进!而那堵住他们的人,却是儿子在外面的二房方氏,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老梁头和谭氏可是这方氏的顶头婆公!
锦曦挤进人群中,目光从老梁家这边的阵营迅速扫了一眼,随即就落到对面的方氏阵营中去,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眉头也微微蹙起来。
朱红的院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七八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没有妇人,想必方氏还没现身。被这些男人簇拥着的是一个跟梁愈忠差不过年纪,穿一身绫罗绸缎却留着络腮胡,满身痞匪之气的男人。锦曦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声,好似都称呼那络腮胡的男人做毛掌柜,但不晓得做的什么营生这样一身杀气。
从这头势来看,必定是方氏搬来的救兵,锦曦暗想。目光从毛掌柜身旁瞟见院子里面的布置,栽花种草,回廊屋宇。兜面是一排正屋,屋子的廊下还挂着几只鸟笼子,只这寥寥几眼,便不得不让人惊叹,梁愈驹这些年,以打理梁记为由,中饱私囊,真是赚了个瓢满钵满。
面对老梁家这边人的质问,都是那毛掌柜在回应,方氏根本就没露脸。他背着手站在大门中间。鼻孔高高抬着。拦着不让老梁家人进。梁愈林想要硬闯,毛掌柜一个眼神,他带来的那些帮手就一窝蜂的拥过来,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开打的阵势。躲在人后面的杨氏吓的尖叫。赶紧冲出去拽回梁愈林。惹得毛掌柜那边嗤笑起来。
梁愈洲和梁礼胜血性上来。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梁愈忠的目标是护在谭氏的身侧,孙玉宝和孙大虎是亲戚。不好上前,阿财他们几个有身手,但却是以锦曦为号令。
老梁头瞟了眼毛掌柜那些帮手们衣裳里插着的条状物,阻止梁愈洲他们,对梁愈洲几人低喝:“啥状况都还没摸清,闹啥闹?咱今个是理直气壮过来看孙子收宅子的,稳着点!”
梁愈洲几人愤愤退了回来,这跟助长男人毛掌柜他们的气焰。围观者只需要带着眼睛瞧热闹,不关自己的赢输,哪怕别人打得翻天覆地才好,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人朝常青巷子这边涌来。
锦曦审时度势了一下,赶紧站到阿财身边去,他的身手好,等会真要发生了肢体冲突,他身边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