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娘子拼命叫喊,“快放我下来,等不及了,孩子好像要出来了。”
邹寡妇也钻出洞来,跟在后面追着,直呼道:“还回什么家啊,就在这里生吧!”
“啊?这里怎么生?”强子急得汗流浃背。
邹寡妇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裳,垫在地上,“快将翠娘放下来吧。”
强子六神无主,只好听他娘的,将他娘子放在那件薄外裳上躺着。
邹寡妇又道:“你也把外裳脱下来吧,等会儿好包着孩子。”
这会子好些妇人都围了过来,男人们赶紧站远了,生孩子的事他们可不敢看。
邹寡妇又招呼着张氏过来,“你两个儿媳妇都生过孩子,你也都在旁看过稳婆怎么弄的,能帮帮忙么,我怕自己弄出差错来。”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张氏有些害怕。可是邹寡妇没亲眼见别人生过孩子,张氏还真担心她会出差错,便犹豫着走过来,蹲在地上,像稳婆那样,看翠娘的下面是啥情况。
这一看,张氏吓一大跳,“哎呀,都露出来了一点,就要生了!要生了!”
翠娘自己也止不住想往外拱。其他妇人围成一圈瞧着,鼓励她使劲。
小茹也在其中,看到这一幕,她的心揪得生疼,翠娘千万得顺利将孩子生出来呀,若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眼见着孩子的头要出来了,小茹根本不敢看,赶紧捂住眼睛。才过一会儿,她便听见孩子哇哇大声哭了出来。
妇人们齐呼,“生出来了!生出来了!还是男娃!”
邹寡妇与强子皆紧张又欢喜,而且翠娘看上去还挺精神。小茹不得不佩服她,看来翠娘不仅身子皮实,心理素质也极好。在野外生孩子,且没有稳婆接生,她竟然不哭不闹,只是用心使劲生孩子。
要放在自己身子,小茹想想都觉得可怕,她怕是慌得直哭,没力气生孩子了。
“快剪脐带吧!”大家催道。邹寡妇将准备好的剪子拿了出来,手直抖,不敢剪,这活她没干过呀!
邹寡妇将剪子递给张氏,“你见过稳婆怎么剪的,你……你来吧。”
“我也不敢!”张氏慌道。
妇人们都嚷道:“有啥不敢的,你以前见稳婆是怎么剪的,你就照葫芦画瓢那么剪呗。”
还有人说得十分轻松,“应该就跟剪地瓜藤一样吧,喀嚓一下不就完了么!”
这些人说起来倒是容易,若让她们自己来,她们肯定就跑远了。张氏回想了一下稳婆那手势,咬咬牙,一下将脐带给剪了。
在旁的强子终于放心了,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直呼谢天谢地,就是忘了谢张氏。
邹寡妇将强子脱下来的衣裳包裹着孩子。张氏学着像稳婆那样给翠娘处理血水,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感叹道:“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还当了一回稳婆。”
她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早已忘记这次出来是躲着打战。
因为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大家都不想再回洞里去了,里面太憋闷了。有的人就坐在小山头上望风,紧盯着村子那边的动静,有些胆大的直接收拾东西回家。
小茹征询泽生的意思,“我们是回家呢,还是在这里等着?”
泽生还未回答呢,东生一步一步地他们面前挪过去,嘴里还冒出一句:“回……家。”
泽生与小茹皆目瞪口呆,东生会说话了?
泽生跑上前去,叫着他,“东生!”
东生缓缓回过头来,神色虽然还是有些麻木,但比以前好多了,他的嘴嚅动了好一会儿,一吞一吐道:“泽……生?”
泽生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招呼着大家,“东生会说话了!他认得我!小茹,你也过来让东生瞧瞧,看他认不认得你?”
小茹好奇地走过来,跟东生打着招呼,“你好,东生,我是小茹,你还记得么?”
东生歪着脑袋瞧了她半晌,然后点头,“茹……娘。”
小茹惊得不会说话了,东生真的是认识她啊!因为那回拉架之事,她心里一直存有愧疚,虽然至今也不知道他当时被石头砸与脑袋受伤到底有没有关系,只是她心里那个疙瘩一直难以平下去,偶尔会冒出来,让她有些不安。
这回见东生看似慢慢要好了起来,她真的很高兴。
这下村民们又全都围上东生了,这个问一句,那个问一句。
“东生,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么?”
“东生,你知道芝娘去哪了么?”
“东生,你家小丫头叫啥名字,你说得出来么?”
……
东生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大部分问题他回答得还是有些模糊不清,但他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他答得十分清楚,“方……绿……丫。”
村民们为他欢呼起来,围着他七嘴八舌。东生娘从洞了钻了出来,见大家这般热闹地围着自己的儿子,她跑上前去,得意道:“我家东生前两日就开始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了,瞧你们稀奇的!”
大家打趣道:“东生娘,那你得准备着给东生再说一门媳妇呀!”
本来大家十分恐慌地来躲战乱,没想到被邹寡妇的儿媳妇生孩子和东生说话这两件事给闹得忘得差不多了。
刚才有些胆大之人回了家,这会儿又有人跑了上来,边跑边直呼喊:“田吏长派人到我们村里来传话,说叛军昨晚就从林镇过了,好像半夜就往南面去了。”
所有人皆欢天喜地,全都跑下了山。
到了午时,林镇有不少人来方记铺子里来买东西,这让泽生很意外。自家的铺子虽然算是有名气,也只不过本镇上的人来买。林镇与石镇相隔那么远,他们怎的想到要跑这里来买东西?
泽生因带着一家人才刚下山,正在收拾着家,铺子还是关着的,货也都在家里。他见来的人多,而且都到他家门口找来了,便将货物都搬回了铺子里。
因为这几日铺子一直是关着的,雇的伙计们都回家了。泽生与小茹只好自己动手。
可是小茹有了身孕,才搬一会儿东西,就头晕了起来,还不停作呕。泽生连忙将她扶回了家,让她在床上躺会儿。
泽生他一个人忙就行了,反正来的人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泽生见他们大都是来买菜籽,便问道:“莫非叛军从你们林镇过,将菜都拔走了?”
一位老大爷叹道:“可不是么,昨儿个夜里大家都躲在坳下的深坑里,只听见一阵马声和那些贼子的嘈杂声,谁都不敢出来。大清早一起来看,十之有七八的菜园都空了。田里的稻谷也都被踩得横七竖八,幸好这些还没成熟,否则也要被那些人收了去。”
另一位中年男人道:“他们来不及收稻谷。我躲在洞里听到那些人喊着说,要到前面十里的地方做一顿饭,让兵士们吃饱,可能到再往南走,快到县城的地方就要交战呢!”
泽生见他们这般说,心里很高兴,“也就是说,并没有人受伤,也没有哪家被抢?”
“好像只有一人受伤了,就是我们林镇上卖菜籽的老高。听说他是半夜起床到屋外小解,被叛军的马给踢了。因为他在家躺着养伤,关了铺子,我们才想到要到你这里来买的。至少抢夺之事,好像真的没有,他们只惦记着吃一顿饱饭好打战,拔菜都像一阵风,哪里能抽出空来打劫?”
大家都在庆幸,各家只是损失了几块地的菜而已,稻谷虽然踩得乱七八糟,只不过少收一些粮,并没有他们开始想象地那么可怕,怕被抢劫,被烧房子,被杀害。
因为以前听说,只要发生战乱的地方,就会民不聊生,现在他们想来,也没有那么恐怖嘛。
只是,大家才庆幸这么一日,第二日他们就听到了之前所担心的那些可怕的事情。
在县城附近的一个镇,也就是林镇再往南的一个镇,那里山林也很多。敌我双方在山谷里展开了凶残的搏杀,最后一直厮杀到县城里去了。
一些兵士为了躲追杀,闯到县城的老百姓家里去了。不仅有许多百姓被杀,还有不少人家财物被抢。那种奸杀女人的恐怖事件也有好几例。
虽然朝廷军打胜仗了,叛军溃散了。但是老话都说,赢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话是没错的。县城周边,尸首遍地,好几日才被清理干净。
或许那些溃逃兵士想趁此打劫,然后揣着钱财,好逃回家过日子,所以好些百姓在自家院子里发现了脱下来的戎装或军衣。
再过一日,这些平民老百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官府抓去了,说他们私藏叛军,弄得满城风雨,不得安宁。
泽生想到季公子的爹娘都在县城里,他家宅院大,作坊也多,十分招摇醒目。他就想着去卞镇瞧瞧季公子,好打听一下他家的事,希望他家没出啥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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