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清清白白嫁人过日子,可不想坏了名声,沦落成玩物。
和每天一样,太太用过饭后,她再去上房当差。她一进院子,莲心端着一个三脚香炉正往屋门走,见了她,难得开口问:“映桥,你脸色好差呀,怎么了?”
“在家吃的不好,闹肚子。”
莲心扑哧一笑:“对哦,还是府里吃的好,我回家吃不习惯。”她是家生子,逢年过节会回父母身边去。
俩人在屋门口碰到了周嬷嬷,她是太太的左膀右臂,映桥和莲心不敢怠慢,赶紧靠边站着。周嬷嬷道:“太太心情不大好,你们做事小心点。去吧。”
映桥和莲心齐齐点头,等周嬷嬷过去了,两人互相看了眼,心照不宣的进了屋。
果然,一进屋,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抑。 韩氏侧坐在榻上,一只胳膊搭在炕桌上,眼睛狠狠盯着屋子一角,眸中皆是怨气。陈姨娘站在她身旁,给她顺气,对映桥和莲心,两人都没理睬。
“真这么说我?!真叫人心寒!他整日东游西四处撒钱,竟然还说我不懂持家!香料首饰才几个钱,他又是买戏班子又是招揽请客的,他自己怎么不说自己骄奢?!”韩氏一拍桌子。
陈姨娘给她顺背,帮腔道:“可不是么,您都这般苛待自己了,侯爷怎么就看不见呢。居然被姓白的狐狸精吹吹枕头风就冤枉您了。”
“这几年,从他手里流出多少银子,上次买那破马鞍就花了三百两,真当侯府是风水宝地,有聚宝盆,金银使不尽呐!竟然还说我不知节制,花钱如流水。”
映桥听出来了,太太因为用钱的事跟侯爷置气。她聋子一般,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面无表情的取出调好的香点上。
这时,陈姨娘又道:“还有一件事,昨天三少爷又请四少爷帮忙,结果四少爷好像还是没答应。”
“还是大少爷官复原职的事?”
陈姨娘点头:“只需鲁公公一句话,可四少爷偏不帮这个忙。”
话音刚落,映桥立即感受到来自太太和陈姨娘的目光,她装作没意识到,但心里已拿定了主意,如果太太再拿她当棋子往季文烨跟前送,她干脆不在府中做事了。
“映桥,你昨天去哪儿了?叫我好找,以后没我吩咐,可不许随便出府了。”韩氏忽然开口对映桥道。
“昨天……家里出了点事,以后不会了。”
陈姨娘替主人道:“你虽然没签卖身契,可在府里帮忙做事的人,不管死契活契的,哪个也不敢没规矩,云姑娘,你说是不是?”
映桥赶紧表态:“姨娘说的极是,我绝不会再犯了。”
“好了,下不为例,下去吧。”韩氏说完,抬眸和陈姨娘对视了一下。
两人的眼神交流没有逃过映桥的眼睛,她默默的退下后,一出门就不住的叹气。本来还想如果风平浪静,就等到月底拿了月钱再走,但现在看来,太太似乎还想拿她做文章,昨天还被人误会了,这日子没发熬了,趁早走人吧。
每天这个时候,映桥会去摆弄香料,今天没这个心思了,垂着头,漫无目的走着。突然间,身后被人一撞,险些跌倒,她扶着廊柱,恨恨的回头。
身后是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两人不仅衣着打扮,连长相都是一模一样的,都略有点些胖,笑起来眼睛眯缝一条缝。两人看到映桥的脸,笑不出来了。其中一个咧了下嘴:“啊,认错人了,不是芳儿。”
另一个嘟囔:“我就说不是芳儿吧,你偏不信。”
映桥没见过他们,但看年纪和穿着打扮,应该是府里的少爷,根据排行,她猜道:“六少爷和七少爷认错人了。”
这两男孩很失望:“你不是芳儿,可以走了。”
猜对了,太太生了八少爷,这两位则是姨娘生的庶子老六和老七,以前没见过,没想到是双胞胎。
映桥欠了欠身,正欲走人。就听一个年轻男子厉声道:“你们在说什么?”
映桥一抬头见是三少爷和四少爷,表情一凛,然后整个人像被霜了一样,蔫了。不想见谁,却偏偏碰见谁。
侯爷一回来,府里便要吃吃喝喝,昨天是全府上下看戏同乐,今天单是男主子们赏景玩乐。季文煜昨天求老四办事不成,起了个大早特意去东苑好说歹说又把人‘请’来了,结果在这遇到了云映桥和两个弟弟说话。
他昨天才看到云映桥给老四在亭中吹箫,现在又见她跟两个弟弟说话,不由得往歪处想,觉得这女人四处勾搭,太不安分。季文煜吼完这一嗓子,余光去看老四,见他没什么反应,自己也不好小题大做,嗓子低了些道:“老六、老七,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老六老七猫见耗子似的:“没做什么,我们回去温书了。”说完,转身跑了。
季文煜看着两人的背影直皱眉。
映桥也想溜,这时就听季文烨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又认为我故意来见您吧?映桥垂首道:“回四少爷的话,我在等太太消气,出来转转。”
“你犯了什么错,惹太太生气了?”
“不是我,是别人触怒了太太。我想等太太气消后,回去把辞工的打算告诉她。我才做了不到两个月,就这么走了,怕太太责怪我是个没定性的人。”映桥面无表情的说。但心里哼道,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不干了,以后不会再出现你们的视线里,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大大出乎季文烨所料,云映桥居然想辞工不做了:“太太会放你走?”
“我只是府里的帮佣,没签卖身契,来去自由。”重申一遍,自己是良民,和别人不一样。
三少爷一怔,奇怪的看向季文烨,他们不是有染吗?现在云映桥要走了,他怎么无动于衷,还是已经玩腻了。如果他没兴趣了,等自己哪天有空了,去找云映桥玩玩。
云映桥把这话说出来后,心里敞亮多了,不管之前有过怎样的恩怨,自此江湖不见,拜拜了您哪。偷偷抬眸瞄了一眼,发现季文烨愠怒的看她,一改之前风轻云淡的模样,表情阴鸷。
她干不下去了,全是昨天拜他所赐,她还没心生怨恨呢,他生哪门子的气啊。
☆、12、第十二章 ...
她就要离开了,不想惹麻烦,反正季文烨瞪她又不会少块肉,就让他瞪罢。映桥道:“两位爷,我得回去跟太太说这件事了,怠慢之处,草民向两位爷告罪。”
她这样的措辞,完全是府外寻常百姓人的口吻,已然不把他们当主人了。
季文烨冷声道:“你下去吧。”
于是映桥就欠了欠身,步伐轻盈的走人了。一旦豁出去,不在意银两收入,她只觉得浑身轻松,虽然未来还没着落,但像去了一块心病,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三少爷已经看出季文烨不高兴了,故意火上浇油的问道:“腻了?所以放她走了,还是你管不住她,只能由她走?”
季文烨生气就在此处。此前府中上下都猜测两人的关系,他不想理她,她却数次主动靠过来,等府里的人认定两人有关系了,她却转身要走,丝毫没有问过他的意思,置他的颜面于何地。昨天老三才认定她是他的人,今日她当着老三,折他的面子。
“……”
三少爷嘴巴欠,挑起一边的眉毛笑道:“我明白了,你昨天在凉亭做的太过火了,人家毕竟不是卖身进来的。好歹是良家女子,脸上挂不住了。看她刚才的样子,应该是生你的气了。”
季文烨嘴角微微上翘,冷笑着看三少爷。老三脊背发凉,自己口无遮拦的坏毛病又犯了,赶紧清了清嗓子,道:“说句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是你玩腻了她,她没脸在府里待下去了。别说她了,酒席要开始了。”
季文烨心头不快。当初有求于他,云映桥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他还好心给了她十两银子,如今他没用处了,翻脸不认人,说走就走。
若有下次,不会再考虑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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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桥打定主意要走,一步步实施‘辞职’计划。首先走之前,审视一下东家这里有什么可以带走的。她指的带走可不是偷窃,那种事万万做不得。实际上,她想摘抄各药书上关乎香料配方的记载。
医书非常贵,一整套医书下来,动辄几百文,甚至一二两白银。如此昂贵的书费,她是万万支付不起的,但侯府里有现成的书本供她翻阅,她之前就偷偷的摘抄了一些。她准备在一两天的时间内,把剩下的配方抄完,就背包袱回家,然后好好钻研钻研,争取在别的大户人家重新找份调香的活做。
而且太太那边,这两天和侯爷生气,脾气不好,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做事,她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霉头,选个太太心情好的时候,再将‘辞职’的意图挑明了。
自从侯爷回来,府内的日子是由大大小小的宴会串成的,看戏摆宴、观赏奇珍异宝要摆宴,朋友走动更得摆宴,整日吃吃喝喝,醉生梦死。这日,韩氏招待女客们回来,醉酒头疼,大白天就歇息了,只留莲心在府里伺候,于是映桥得了空闲,回到住处继续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