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是卢氏的陪嫁之物,历经三十多年的岁月,木板的漆绘比起当年已黯然失色,在一些小角落也有了虫蛀的痕迹。然而即便如此,木质的屏风面,依然严实。
张曦君盯着不漏一丝缝隙的屏风,撇了撇嘴,也不计较摇车旁满脸笑意的许嬷嬷,就支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说话声不大,听了半阵,只隐隐约约的猜到一些,李氏要送张文豪兄妹俩去娘家小住。
可这又没什么不妥,卢氏为什么要生气?
还在想着,冷不丁“啪”地一声重响,卢氏语气陡然加重,蕴含怒气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好!好一个‘礼不下庶人’!”
张文豪虽粗心,但见卢氏这样,心中自然害怕,一时竟怔怔的望着卢氏,想说些什么,却仅叫了一声“祖母”,便张口无言。
卢氏没有理会张文豪,只目光冰冷的盯着李氏,冷笑道:“没想到作父亲的不好学,作儿子的倒是不错,居然知道‘礼不下庶人’,难怪说不会误了文豪的功课!”
李氏脸色发白,身体抑不住的颤抖。
她嫁入张家十一年,印象中卢氏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摸样,说话也都是淡淡的,还从没见过卢氏像现在这样。
一时间,李氏吓得六神无主,咚地一声竟是直直地跪下,身子也匍匐了下去:“娘您消气,都是媳妇的错,不该硬要带文豪回娘家小住,耽误了他的功课。”说着心下不觉委屈,她原本是一番好意,担心卢氏要管四个孩子身子吃不消,这才和张贺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两个大的去娘家小住。诚然,这也是因为心疼儿子,再见儿子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而且就算读得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做不了官!不如随了儿子的意,让他跟着她大舅父学武,说不定哪日羌人又来抢劫,还可以和他父亲一起保护一家老小。
不过这样的心思,李氏断不会直白的说出来,毕竟张贺喜武厌文已让公婆不喜,而此时她也只能继续道:“……以后也再不提回娘家小住的事了……”
一语未了,只见卢氏怒极反笑,凛声打断道:“你还当我是不许你回娘家!?不许他们兄妹去外祖家!?原来——”言犹未完,已戛然而止,只有卢氏的一声轻笑透过屏风传来。
这一声轻笑,却让张曦君听得心惊,下意识的朝许嬷嬷看去。
见许嬷嬷神色恍惚,目中泪光积聚,心中再次一惊,连忙跑去抓住许嬷嬷的衣裙,仰起头,担心而无措的唤道:“嬷嬷……”
没有回应,张曦君不由又紧了紧手中的衣裙。
终于许嬷嬷低了头,盈在眼中的泪水,也在这一刻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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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亲情(中)
许嬷嬷却犹自不知,就双唇嚅嚅地颤动着,“娘子,您太苦自己了……”
卢氏主仆私下相处里,许嬷嬷便唤卢氏娘子。第一次听到时,张曦君大奇,当下就问,才知这时的仆人对主人子女男称郎君,女称娘子或女郎,相当于后世的少爷、小姐。后来又听许嬷嬷唤她小姐而非娘子,只当这是贵人和庶人的区别,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此时一听,知道许嬷嬷是为卢氏难过,张曦君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又使劲拽了拽许嬷嬷,仰头道:“嬷嬷,不哭!”
许嬷嬷见张曦君一张小脸急得皱成一团,也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一边拭泪一边笑道:“好,嬷嬷不哭。”说着温柔地抚上张曦君梳着总把的乌发,轻轻低语,“小小姐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孝顺,以后要多陪陪你祖母,你祖母她……”一言未完,声音却已哽咽,眼看又要红了眼睛。
张曦君一急,连忙保证道:“我知道祖母疼我,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祖母的!”
话刚一说完,没想到许嬷嬷眼睛就立刻红了,目中泪水盈盈,口中喃喃念道:“……好孩子……好孩子……”
然而,就在里间一片温情脉脉之际,外间的张文豪却一下跪倒在卢氏跟前,哭道:“祖母不要责怪娘,是孙儿求娘的。”说时心下一横,双手紧握成拳,抬起头,目光直视卢氏道:“祖母若是非要责怪,就责怪孙儿好了!”
卢氏大震,看着长孙眼中的那一抹指责,甚至是恨意时,冰冷的面具终于土崩瓦解,悲凉、痛苦、孤寂、后悔、恨意……种种情绪在这一刻涌上了卢氏的面庞,却仅仅一瞬就让滔天的炉火所取代——只见跪坐在榻上的卢氏猛然大喝:“畜生!”伴着这一声怒喝,手也高高举起。
李氏母女一怔,泪水双双直流。
李氏匍匐过去,哀求的叫了一声“母亲”,又转头骂道:“逆子,你干什么!?还不快向你祖母磕头认错。”一面说一面将张文豪的背狠狠往下按,可张文豪年纪虽小,却生得壮实,若他不愿意,身形娇小的李氏又能如何?
卢氏看着跪得笔直的长孙,那张黝黑的脸上是同他父亲一样的倔强,一时间,脑中不断闪过他父子俩小时的一幕幕,心中五味杂陈,然而却不等细品心头的千般滋味,就感胸口一痛,眼睛一黑,便是一阵晕眩。
“母亲——”
“祖母——”
见卢氏身子突然摇摇欲坠,李氏母子三人一惊,忙上前扶住卢氏。
里间,酣然在梦的小文宇终被吵醒,嚎啕大哭。
这时,张曦君和许嬷嬷却顾不上小文宇,忙一前一后的跑出里间。
许嬷嬷排众上前,跪在塌下,扶住卢氏,满目担忧:“娘子……”
卢氏面色苍白,看着从范阳一直陪伴自己的许嬷嬷,目光微微一暖:三十多年了,自己身边却只有她。
想着,卢氏抬眸,目光随意一扫。
果然,害怕多于担心,到底自己的身边只有许嬷嬷了。
如此一想,卢氏不由拍了拍许嬷嬷的手,嘴角扯出一抹安抚的笑意,双眼却不易察觉地一暗。
张曦君来到卢氏身边也有一年多了,从未见过卢氏如此摸样,就像一个丧失希望的人一样,眉眼间没有一点儿生气。
想起与这位老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张曦君心头一涩,眼睛也莫名一酸,情不自禁的脱口唤道:“祖母。”声音里带着嗡嗡的鼻音。
卢氏讶然,循声看去,见张曦君抽噎地望着自己,似有一怔,等缓缓回神时,看向张曦君的目光却是陌生,仿佛不认识一般。
见卢氏目光陌生的看着自己,张曦君不禁想起前世的一些老人,就是因突受刺激而患上痴呆之症,卢氏不会也……
“祖母?”于是,张曦君忙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卢氏缓缓回神,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欣喜的泪光在眼底一闪而逝。她满目慈爱道:“是曦君呀?”说着向张曦君招了招手,“可是吓到了?来,到祖母这来。”
张曦君松了口气,还认得她,应该没事,便依言走了过去,乖巧的坐在卢氏身边,由卢氏为她拭泪。
李氏见气氛好转,也微微地松了口气,“母亲……”
卢氏头也不抬的打断道:“不用说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去给大郎送食吧。”
李氏听得心头再次一松,但看还跪在一旁的长子,又一想今日之事若被丈夫张贺知晓,儿子定会被打个半死,这不是要要了她做母亲的命吗?可卢氏刚才怒气如此之大,又叫她如何求情?
此时,张曦君心里也暗暗着急,这个大哥虽性子有些跳脱,做事也鲁莽,但是心性不坏,对弟妹更是爱护,她自不愿意看见张文豪出事,毕竟父亲张贺的脾气她也知道。
就在李氏和张曦君这对母女各思对策时,卢氏忽然说道:“明日,我让许嬷嬷找半匹布给你带回娘家去,至于还要带些什么你就自己看着办,总不好空手就送兄妹俩过去。”
李氏不想卢氏会如此安排,不由一愣,“母亲?”
卢氏不高兴道:“怎么,你有不满!?”
李氏哪会不满的,简直是大喜过望,忙拉起仍跪在地上的长子,又叫上呆愣在一旁落泪的长女,便要告辞退下,却一见卢氏憔悴的面容,想起方才一幕,心中到底不安,于是请示道:“母亲的身子似乎还有些欠安,不如今儿再请了大夫瞧瞧?”
卢氏盯着李氏,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半天没得到回应,李氏纳闷的抬起头,一下对上卢氏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心头一哆嗦,也不敢多言,连忙带着一双儿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