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小声说道：“我娘让我来打点酱油，我娘说了，她跟你娘说好了的。”
打酱油？栓子皱了皱眉头，他娘美云是供销社的售货员，也是杏花沟唯一一个可以领国家工资的妇女，杏花沟的人要买东西都会选择在赶集的时候去好一次把东西买回来，平时需要带点什么，一般就委托在那上班的美云帮忙带回来。
栓子伸长脖子往路口看了眼，“唉，又是来找我娘打酱油的，我一看就知道。我娘也该下班了，怎么还没到家？”
秋菊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位领着国家工资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派头，栓子他娘出生于一个教师家庭，她爹是国中的老师，她娘以前也是供销社的售货员，美云从小就接受教育，读了点书，栓子外婆退休后，美云就顶了她的职，到供销社上班去了。
按说，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应该嫁到杏花沟这种地方，据说也是当年因为下放到杏花沟做了知青，便在这跟栓子他爹好上了，栓子他爹年轻时当过兵，在部队里学过门手艺——理发，平时，便走街串巷的给人家理理发，加上家里成分好，穷点而已，现在，经过几年的休整家里经济状况改善了不少。
秋菊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美云正骑了部载重单车慢慢走进院子，车头上挂着几包东西，和一瓶散装的酱油，美云很利落的跳下车子，笑道，“秋菊、娟娟，你们来了？快进屋坐吧，这栓子也真是不懂事，有客人来了也不知道请进屋里坐着，喝口水什么的。”
美云走到娟娟面前，直盯着她的头发和脸庞看，“哟，这是娟娟吗？扎了个这么漂亮的头发，婶子都快认不出你了，你瞧，把这小脸衬托的多俊秀？哎呀，这是蝴蝶结吧？这怎么弄的呀？真好看。”
娟娟有点害羞的说道，“这是我嫂子帮我绑的。”
这大概就是婆婆这么急着让娟娟来这打酱油的原因吧？想给美云看看她闺女有多好看。
美云马上就夸奖起秋菊来，“哟，秋菊，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时髦了，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最近长了不少本事。”
秋菊朝着美云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
这位就是供销社的售货员？长长的头发扎了个大鱼骨辫子绑在脑后，耳朵上一副金光闪闪的耳环，手挽手还戴了只玉手镯，说话很干脆，动作很麻利，迅速取下单车上的东西，把她们引进家里，又吩咐栓子去倒开水。
秋菊找了张竹木椅子坐下，打量了下这间屋子，摆设虽简单，却是整齐、干净，应该是每天都会清理。
娟娟眼巴巴的望着那瓶酱油，想快点拿了好回家去，美云把东西放下，没提酱油的事，抓起包东西把纸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两块饼干给栓子，叫道，“来，给一块给娟娟，跟娟娟到外面去玩吧，不许欺负妹妹噢。”
接着，跟秋菊嘿嘿笑道，“瞧那两个小孩，我一直说要娟娟给我家栓子做媳妇来着，哈哈。”
没事献殷勤，一看那美云就有点热情过度，秋菊有点好奇，自己有什么可以让她看的上的？只好附和着傻笑了几声。
美云开始进入正题，“听说你们上回进城卖竹椅去了？我说这春来的那手艺还真是好啊，我敢说，咱杏花沟就几个比的上的，你瞧，你们一进城就卖掉了，其实啊，我家栓子他爹的手艺也不错，他除了会理发，还能做的一手篾匠活……”
秋菊猜测着，这美云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美云婶子，其实，我们也就是幸运而已，所以才卖出去几个，而且也是卖了几天才卖出去的，城里赶集是比这边要热闹些，可是卖这些的人也多，买的人却很少，竞争也挺大的。”
美云喝了口水，听了秋菊的话虽有些不乐意，不过，还是想多争取下，“哎呀，瞧你说的，这城里人多，没什么卖不出去的，你看，我家栓子他爹也坎了些竹子来，回头做好了，让栓子跟着你们一起到城里去卖卖，也好给他挣点零花钱花。”
套了半天交情，原来是想跟着去卖竹木制品，想自己费了好大的劲才卖出去几套，而且也不是每次都这么好彩的，这要再带着个栓子去，别说拖拉机上坐不下，也没那么大的地方来放这么多的东西呀。
秋菊显得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美云接着说道，“哎，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去城里？知会我一声，我好让栓子跟着去沾点光，哈哈。”
娟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这乡里乡亲的又不好拒绝，免得别人说自己想吃独食，不帮着点，这要答应了，能卖出去还好，要卖不出，这要怎么跟他们交代呢？秋菊想起，这栓子是要读书的，就选择在他上学的日子去好了，总不会连课都不上就跟着去卖东西吧？
“噢，我看我们可能过两天就去吧，过两天是赶集，现在这边卖卖，等有了拖拉机去城里，再跟着去。”
“过两天？那就是后天？还是大后天？没问题，你到时先知会我一声，你看我这的竹篾都是现成的，等栓子他爹回来，我让他赶几个晚上就成了……”
美云面带笑容，似乎看到了一张张钞票正朝她飞过来。
第六十六章 打酱油（2）
美云的反应让秋菊很是难堪，本想着借着栓子上学的日子去，好推掉这门差事，没想到美云竟然宁愿让孩子不上学也要去卖东西。
“婶子，后天，栓子他不是要上学吗？这耽误了功课可划不来。”秋菊试探性的问道。
美云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耽误不了，他那叫什么上学哟，几个年级的孩子同在一间教室，老师还要轮流着教，我抽空去跟陆老师请个假就是了。”
美云停了停，趁机卖弄起来，顺便讲讲自己曾经有多风光，“哪像我小时候，我们那小学就好多个课室，我记得每个年级都有两个班，多的三个班都有，那才叫读书，学文化，像栓子他们那样，你知道不，我家栓子的功课有时候还是我抽空教他的。”
唉，这杏花沟的奇人异事都慢慢涌现出来了，从王半仙到美云，都不好对付，自己得小心应对着，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秋菊只好苦笑道，“现在没有拖拉机进城，我们也就在这附近的集市上卖下，卖不卖的出去，还很难说，你别到时，东西没卖出去，还耽误了栓子的学习，这多不好？”
“这哪能卖不出去呢？他自个去或是跟着别人去，我不敢说，不过，跟着你去，那肯定能卖出去，你想想啊，你是什么人哪？人家都传着哪，说你本事大着呢……”
搁这听她净扯淡去了，秋菊尴尬的笑了笑，站起身准备离开，“婶子，你可是有文化的人，别听那些人胡扯，我哪有什么本事啊？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看那酱油？”
“唉，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跟你聊天去了，竟然忘了这事。”
美云忙拿出那瓶酱油，打开盖子往秋菊的碗里倒了点，倒到半碗时，想了想，又往里面倒了点，想倒多点好显示出自己的大方，心里又是万般的不舍，抬起头看了眼秋菊，希望秋菊能自觉点主动叫她停下。
秋菊还是第一次跟娟娟来这打酱油，不太了解这的规矩，所以，任由美云往碗里一点一滴的倒着，心里觉得有些纳闷，怎么倒的这么慢？一点酱油还舍不得吗？
倒到大半碗时，秋菊也没叫停，美云只好自己拿起瓶子，笑道，“你瞧我，才倒了这几分钟的功夫，手都酸了，嘿嘿，先休息会，噢。”
一供销社的售货员，还是专门负责粮油副食的，倒酱油应该早就练就了一身本领了，秋菊想了想，婆婆也没说要买多少，大概美云在等着自己喊停呢。
秋菊站起身，叫了声，“娟，酱油买好了，快进来把钱给你美云婶子。”
娟娟应了声，美云似乎早就有所准备，很是熟练的把钱推开，嘴里笑道，“这点酱油给什么钱啊？别给了，别给了，都乡里乡亲的，拿过去吃就是了，等吃完了，再来婶子这拿，噢。”
娟娟看了眼秋菊，征求着她的意见，秋菊心想，她这样做必定是想让栓子跟着去卖竹子制品，所以，不像欠她人情，把钱塞进美云口袋里，“这不可以的，嫂子，你也是花钱买来的，我怎么能白要你的呢，这让我以后怎么还好意思来你这啊？”
“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美云又把钱塞回到秋菊身上，为了让秋菊心安理得的收下酱油，一着急下，美云透露出一点自家的机密，“哎呀，你就拿去吧，放心吧，这酱油，我也没给钱的……”
不过，一说来，美云就后悔了，脸色马上就变了，只不过是，通过偷工减料还有其他的一些办法，为自己省下了这点酱油，好带回来吃，或是卖给邻居们用，在这之前，谁也没有怀疑过她，这不是抽自己嘴巴吗？要是，秋菊真去举报的话，她这份工作都有可能没了，美云越想越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