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珠皱眉道:“何以见得?”
看来二小姐的野心还蛮大的,排行第三还不满足。如果她能有这样的荣耀。还争什么呢?不累吗?
不过,她实在对于这些虚浮的名誉提不起兴趣来,这些东西,冠在头上多沉啊,还是让别人得去吧。
清鸳压低声音说:“谢家三小姐的书法得过名师指导。颇有造诣。在小姐入府前的几个月,我听说,二小姐在拼命练书法,把自己认为写得极好的,都挂到了京城城西的飘香社里。而且,由于二小姐太拼命了些。累着了也不肯休息,把手腕弄伤了,痛了一个多月。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用了好几十幅药这才把二小姐的手腕治好。饶是如此,但结果还是不理想,前来采购的人还是比不上谢家三小姐的字画。二小姐后来生了气,天天在家里摔东西。还把老太太赏她的一副紫砚砸到香茉的脸上……”
说到这,清鸳吐了吐舌头。看着陈宝珠道:“幸好小姐是个不喜书法的,要不然的话,起了像二小姐那样的好胜之心,我们底下这些做丫头的,可就惨了!”
陈宝珠怔了一下,书法?什么年代的事情了?
有些事情恍若隔世,回忆起来便带了剥离般的疼痛。
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前方空若无物,渐渐幻生出一个小女孩立于桌前执笔弄墨的情景。
若没有三年前那场变故,那个唤做陈宝珠的小女孩是一直都喜爱书法的。
她会于清晨或午后,或是傍晚晚霞间,把一日来高兴或悲伤的情绪宣泻于那龙飞凤舞之间,然后安然地渡过一天。
她会被陈父亲妮地搂在怀中,一笔一划地传授陈父书法的精髓,然后写出几乎可以与陈父乱真的墨迹,让陈父惊讶不已。
然后,书房里洋溢着陈父爽朗的笑声,他会以一种自豪而宠溺的眼神看着心爱的女儿:“珠儿,为父以你为傲……”
但是,一场变故之后……
她弃笔,再不练一个字。
就是怕勾起更多伤心的回忆。
在府外漂泊三年,三年里,甚至连清鸳也不知道她会书法。
但是她的绣技却精进不少,甚至学会了盘根错节的高难度绣法。
陈宝珠觉得眼角微润。历经了这么多意外之后,她以为,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动感情,不会再被感动。但是,当往事措手不及扑面而来的时候,陈父的慈爱,宁氏的宠溺,大哥的爱护,一家人的温馨和睦……还是令她感动,令她不能忘怀。
她也是一个渴望家庭温暖的人。
“小姐……”清鸳看出陈宝珠的异样,不由担忧地出声叫道。
陈宝珠摇摇头:“没事。清鸳,你放心好了,你家小姐不喜书法,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把砚台砸到你们脸上……”
书法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今生就与它绝缘吧。陈宝珠黯然想着。
第八十章 二小姐的怒火
二小姐气咻咻地回到竹韵东院,听着西院那边传来“叮叮冬冬”的声音,觉得更是烦躁,指住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喝斥道:“你们几个干嘛吃的?没见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吵着你们小姐了吗?快,把门窗关上,再用棉被堵上!再让我听到这些烦人的声音,有你们好看的!”
见二小姐说得声色俱厉的,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噤若寒蝉,慌忙走出去,关门的关门,关窗子的关窗子,找棉被的找棉被,弄得一团乱……
二小姐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走去,心中更觉得烦闷。想到方才自己居然被人比那只唤作小蓝的老鹰作比较,真是气死她了!她一名堂堂伯宁侯府嫡出小姐,怎么能与畜生相提并论呢?
忙乱终于过去,香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上来,小心冀冀地看了二小姐一眼,斟酌着字眼道:“小姐消消气,喝杯茶润润喉咙……”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二小姐豁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一挥,自己手上捧着的茶盘便被掀翻了。
香姿被吓傻了,忘了反应。只觉得手背剧痛,忙捂住手蹲了下去。一大杯热乎乎的茶水全倾洒到自己的手上,嫩嫩的表皮被烫掉了,露出鲜红的肉。香姿疼得直哭:“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饶命?你还敢说饶命?”二小姐怒意更盛,靠前一步,手指快戳到香姿脸上,“你给我丢了那么大的脸,我怎么就饶得过你?!是不是本小姐没有给你好吃的,你就眼睁睁地盯着那一桌子的吃食眼都不眨一下?”
二小姐越说越气,一想到方才清鸳捂着嘴偷偷发笑的场面。就如同被人狠狠地掴了一巴掌似的,怒火不从一处来。一回头看到一旁的圆形花梨木小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糕点,一把起了盖子,抓了五六个就朝着香姿的嘴里塞进去,一边塞一边叫道:“我让你吃,今天我就让你吃个够!”
香姿跪在地上,一边躲闪一边哀求,一边用受伤的手挡着。但是二小姐的力气奇大,她的手又受了伤,抵挡不住二小姐的逼迫。被一连塞进去好几个糕点,呛得她连连咳嗽。
在屋外候着的香茉一看情形不妙,偷偷去回禀二夫人去了。
不一会儿。竹韵院门前的林荫小道上便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夫人步履匆忙,带着几个丫环慌慌张张地这边赶过来。
一入竹韵院,二夫人看也不看一眼西院,直直奔入东院。一进门。着实被吓了一跳。
在铺了波斯毛毯的地上,香姿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两眼哭得红肿,嘴角是青紫的,还有糕点的碎末。垂下来的双手手背。通红一片,似乎要渗出血来。在她的旁边,毛毯湿了一片。不远处还有一只茶盘,和一只摔成两瓣的茶杯。
而自己的宝贝女儿呢,跌坐在太师椅上,花容失色,气喘吁吁。眼角泪痕犹存。眼神却是疯狂而空洞的,有些吓人。
二夫人只觉得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似的。无比疼痛起来。
这个女儿,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啊。经过这些年的重金培养,终于出了名气,挤身京城四大名媛之列,的确为侯宁侯府增光不少。较之自己那个不长进的儿子,这个女儿可比儿子懂事多了。她平日里可是放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般宠着,就盼着能凭着女儿的名气,攀个名门,好带旺伯宁侯府。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事了。
“瑜儿啊,没事吧?”二夫人浑身颤抖地走上前去,拉起女儿的手,轻声劝道,“有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面,只管对娘说,娘一定替你出气!”
二小姐陈芳瑜抬起头来,呆呆地看了二夫人好一会,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头伏在二夫人的怀里哭个不停。
二小姐这一哭,可把二夫人的心又再次哭疼了,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部,柔声道:“瑜儿啊,你把娘的心都哭疼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娘一定替你讨回个公道来!”
一旁的香茉忙走上前来,把晌午在小花园的事情朝二夫人转述一遍,里面免不了添油加醋,全偏到了二小姐这一边,把自己说成受苦受难的一方,而对方则是刁蛮无礼,不懂家教礼数之徒。
二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强忍怒意抚慰女儿道:“瑜儿乖,不哭了啊,别把眼睛哭坏了。那个野丫头竟然如此不懂礼数,为娘一会好好的教教她,什么叫什尊重长姐……香茉,把小姐扶回房里去,替小姐好好净脸,服伺小姐好好歇着。”
听了二夫人说要替自己出气,二小姐这才开心起来,抹净了泪水,在香茉的搀扶下回房去了。
女儿一走,二夫人的威风架子就上来了,她怒喝一声:“来呀,去小花园把那个野丫头给我找来!我今天非得好好给她立立规矩不可!”
“哗啦”一声,出去两名仆妇。
这些仆妇平日里捧高踩低惯了,再加上是二夫人房里的人,更加不可一世,凌强欺弱的事情,她们是最拿手的。
但是,这一次,她们失算了。一刻钟不到,这两名刚才几乎是蹦出去的仆妇垂头丧气回来了。
“怎么了?”二夫人怒道,“那么个小丫头,你们都搞不定?”
二名仆妇忙道:“夫人,不是我们的错,而是五小姐根本就不在小花园里。”
二夫人有些意外:“不在小花园,那她去了哪里?难道逃出府去了?”
其中一名仆妇是李大成家的,想了想道:“夫人,我听得府里的一个清扫丫头说,五小姐在早些时候就朝着老太太的房里去了。”
二夫人怔了一下:“那个野丫头居然到老太太那里去了?难道还要来个恶人先告状不成?”
李大成家的马上道:“这就是了,我过去的时候听说五小姐走得十分匆忙,还不让清鸳跟着,让清鸳一个人回西院去……依我看啊,准是到老太太那里告状去了。”
二夫人的心里琢磨开了,支开身边的丫头,独自到老太太那里去,还能做什么?准是在老太太面前扮可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