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似乎很满意,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然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陈宝珠从墙壁上的镂空花纹处看过去,见一个身形略胖的人脚步匆匆快速离去,而过不了多久,另一位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子也从她的面前走过。
之前走过的那个老婆子,她认得是府里的粗使婆子,娘家本姓唐,所以府里的人都叫她做唐妈妈。另一位则是三小姐陈宝怡的贴身婢女,叫做春黛的。
陈宝珠记得,唐妈妈果然在几天之后,向宁氏提出请辞,说是回南方乡下照顾要生产的儿媳妇。而那位唤做春黛的,后来也因了一些小过错而被宁氏逐出府去了。
说来也奇怪,那位青黛明明看起来是个玲珑异常的人,不知怎的,居然在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上闹了开来,摆着三小姐面前一等丫头的架子,甩了一个小丫头一个耳光,后来还拒不认错。令宁氏大为气恼,当即叫了她的家人来领了回去。顺带连三小姐屋子里的人全换了。
这件事情闹的动静挺大,也让三小姐陈宝怡不舒服了好久。毕竟是她屋子里的人,而且当时她对春黛还是很倚重的。所以,陈宝怡想,也许梁子就是那个时候起越结越深了。
哥哥与清歌坊有牵扯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三小姐陈宝怡知道。
翠微低声道:“还在后门外面呢。奴婢不知道如何做,所以前来禀报小姐。”
陈宝珠马上扔下笔,一边走一边说道:“翠微、绿意,你们马上跟我到后院去,悄悄地把大哥抬回来,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翠微与绿意深知这种事情的严重性,马上低声应了,也没去拿帷帽,齐齐跟在陈玉珠的后面朝后院行去。
大永朝民风开放,一般十五岁以下的女子都不戴帷帽。走在街上,戴帷帽的多是一些矜持的官家小姐。
陈宝珠等人来到后院,打开后门,果然看到门外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杏黄色的顶盖,前面两个角各挂着灯笼。由于清歌坊等伎坊多是夜间消遣场所,所以晚上送宿醉的客人回去,也是常事。因要夜晚赶路,所以在马车前面挂上灯。正前面是一道海蓝色的软绸帘子,帘头上飘荡着流苏,鲜艳得令人暇想,里面是不是坐着什么达官贵人或者是绝色美人儿。
赶马车的是一名年纪很轻的小厮,也极有眼色,看到陈宝珠装束不凡,相必是这府里的一个主儿。于是跳下以车,朝陈宝珠道:“这位小姐,小的奉了丽娘的吩咐,把人送到府上。你看看,是不是府上的少爷?”
说完转身,伸手掀起了帘子。
陈宝珠举目望进去,见青竹缎面的榻上侧身躺着一个人,可不正是自家哥哥?
陈宝珠眉头紧蹙,见陈宗纶闭目歪在榻上,果然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
绿意忙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了,正是我的大哥。”说着把一个小小的,装了些散碎银子的荷包递给那名小厮,“这位小兄弟,辛苦你了,你能把我们公子抬下来吗?”
那名小厮也不废话,把荷包塞入口袋后,马上上车去把陈宗纶扛下马车来。
别看他年纪尚小,但生就一副好力气,一个人扛着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居然一点也不费劲,一下子就把陈宗纶弄了下来,放在门侧。然后,赶着马车走了。
翠微马上上前,摇摇陈宗纶道:“大公子,到家了,你快醒醒。”
陈宝珠走上前来,一阵酒气迎面袭来,看来自家哥哥喝得真不少,不然的话,也不至于醉成这个样子。
她再细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知道自家哥哥海量,同时也是一个有节制的人,在外面饮酒很少有醉的时候,像今天这样醉得不省人事更是没有的事情。
在前世,单位外出吃饭,当然也有当场醉倒的人,但却不是像哥哥这副安宁样子的。哥哥的这副样子,与其说是醉酒,似乎与昏迷不醒更像一些……
陈宝珠这些年跟着宁氏暗暗习医,医术有所长进,这看人的功夫,也增进不少。她细看之下,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心下疑惑顿起,手上并不停歇,伸出拇指,在陈宗纶的人中位置用力按了下去。
只过了片刻,就听得陈宗纶似乎轻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里?”陈宗纶茫然四顾,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大公子,你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还要人家送回来!”翠微嘴快,马上说道。
陈宝珠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哥哥:“哥,你去清歌坊了?”
陈宗纶心中一惊,之前发生的事情马上涌现在脑海中。他只记得自己失去知觉之前,好像还在跟丽娘说着话来着,然后,后颈传来了一阵剧痛,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自己被清歌坊暗算了?
一想到这件事情要在府上流传开来,传到父亲耳朵里,自己可能要面临的责罚,陈宗纶马上陪了笑脸,道:“好妹妹,你小声一些。现在这个时候不正是清歌坊的休整时间吗?大哥只不过是去凑凑热闹,看看而已,没做别的。”
陈宝珠急道:“哥,这种地方你也敢去?要是娘知道的话,又该着急了。”
“没事的。”经过这一段时间,陈宗给的酒也醒了,他摆摆手,“这件事情,只要你们不说,娘哪会知道?”
陈宝珠哼了一声。
陈宗纶凑了过来,嬉皮笑脸道:“好妹妹,你就饶了哥这一遭罢。大哥明天就到永清街东边去,给你淘个新颖的景泰蓝花瓶给你插竹子。”
面对陈宗纶惯用的这种小手段,陈宝珠颇感无奈,不禁摇摇头道:“哥,你这个坏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啊。要不然的话,迟早得出事不可。”
陈宗纶可不管那么多,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他做得多了,不也一样没事吗?
“珠珠,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不说出去,不就行了?”陈宗纶脸上一副侥幸的样子,大摆大摇地从后门入府去了。
绿意不禁摇头:“小姐,大公子也不小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子?将来这陈府可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如今他这副样子,唉……”语气里露出深深的忧虑。
虽说自家小姐也是要长大的,可是待以后自家小姐出嫁了,靠的可是娘家的风光来抬高身价的。放眼京城,那些嫁人之后的官家小姐过得风声水起,哪个不是靠了娘家的面子,有风光硬朗的娘家撑着?
如果没有娘家支撑的话,恐怕最后也会沦落到被家里的那些小妾欺负到头上的地步吧?
而且,自家小姐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可是全靠这个陈府唯一的嫡子的……
绿意的担忧不无道理,京城的吴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吴家原本在京城也是一个名门望族,只是近年来败落了,吴家大小姐嫁入侯门之后,日子就愈发不好过起来。夫家那边整天没好脸色,老太太也是横竖挑不是,就连底下的一众丫头,见了吴家大小姐这位正室夫人也是爱理不理的,平白不知受了多少气,没进门几年就瘦得皮包骨,辗转病榻,看来是活不久了。而夫家那边理也不理,一连纳了好几个小妾,个个登堂入室,享受着正妻的待遇。
这个事情在京城成了活生生的教材,各个有名气的府第里的教习妈妈都拿这个事例教育府上的闺秀们。就连陈宝珠,听张妈妈说起这个事情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第十九章 冰镇莲子汤
陈宝珠翻翻白眼,听绿意的意思,好像以后的陈府,还有自己的婚姻前程、以后的日子都要靠这位只想着玩乐的哥哥似的。
如果靠这位哥哥,那还不如靠自己呢。虽然自己很不幸穿越了,成了这三品高官家的小姐,但是并没有说她非得像这个时代的官宦小姐一般,吃了睡,睡了吃,挨到十五岁,然后嫁到夫家,从此的日子就倚着娘家作后盾,倚着嫡兄过日子啊。
这样仰人鼻息的日子,也太……
陈宝珠想了一会,决定不想。日子还长着呢,自己现在不过十岁的年纪,还有五年的时间才及笄,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供自己挥霍……
正想着,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断喝:“站住,你们到哪里去了?”
声音低沉沙哑,却有一种威严之势。
陈宝珠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个精瘦的老婆子,一双眼睛如探照灯似地朝这边扫了过来。正是镇守后院的李婆子。
陈宝珠这才想起,刚才从后门出去的时候怎么没看到这个婆子的?想必是去茅房去了。
翠微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隐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紧了一下,陪着笑脸道:“李妈妈,原来你没有睡啊……刚才,怎么不见你的?”
李婆子的脸上一点笑脸都没有,冷冷硬得很:“你这个死妮子,是不是仗着有四小姐宠着护着,就唆使四小姐偷偷到外面玩去了?见我这道门看得紧,就偷偷配了钥匙,趁我不在的时候打开后门……待我告诉夫人去,看她不把你的一层皮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