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宜春这儿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又从天堂直接跌回了地狱,如今绑在午门外,武宜春忽觉人生真是颇滑稽。
且不说他在这儿百思不得其解,再过头说文帝,令周山连夜奔去兖州府高青县,密旨让他去找武三娘,找着人不用硬拿,只把京里的事说与她知道。还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朕倒是要瞧瞧,在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眼里,到底什么人才是她在意的?”
周山是暗卫出身,自是知道守口如瓶是头等要事,可心里着实觉着此时的皇上,像个赌气的小孩子,只不过这个小孩子若是天下之主,那后果就够瞧的了。
皇上这是气糊涂了吧,便气成这样,也没想把武三娘怎么着,要说武三娘犯得这些罪过,随便拿出来一个都够她千刀万剐的,可皇上硬是没吐口,甚至,还不让他硬拿。
周山理解就是,自己见了武三娘,就说,你的救命恶人邹大人跟皇叔都下了大牢,还有你的亲弟弟,如今绑在午门外,随时问斩,您是回去呢,回去呢,还是回去呢。总之,别管怎么着得把人弄回来。
这个差事可不好办,那位武三娘真要如此听话,也折腾不出这些事了,要是皇上能狠下心,自己到哪儿把人一捆拿回来倒省事,这般软着来,武三娘要是真豁出去邹大人皇叔还有她亲弟弟,自己还有什么招儿。
周山这密旨领的心里直敲鼓,可皇上下旨了,硬着头皮也得上,其实文帝这会儿也异常自厌,就不明白都到了这会儿,武三娘宁可假死,都不想跟着自己,还背着自己跟皇叔跑兖州府去了,这要是换第二个,他真能刮了她,可就她,明明心里恨不得杀了她,可话到了嘴边儿上,硬是出不了口,自己简直就成了优柔寡断的妇人。
且,就算这会儿恨得她咬牙切齿,心里却还在想,许她有什么苦衷,待她回来,先由着她辩解,若辩解清楚万事皆休,若辩解不清……
想到此处,文帝自己都卡壳了,若辩解不清,自己是舍得杀还是舍得罚呢,如今想来,三娘正是拿准了自己的舍不得,才敢这般胆大包天。
想到此,文帝心里忽就硬起来,咬咬牙,暗道,不管是打是罚,这一回都要辖制的她怕了才成。
文帝这里咬牙切齿信誓旦旦的且不提,再说周山,这一路日夜兼程,就没歇过一会儿,马都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带着四个侍卫直接进了高青县,照着皇上的话儿,寻到临河边儿上三娘的宅子,叫开门一看,所有的人一个不少,唯独没有武三娘跟守财,问了才知,三天前的夜里就走了,说是下江南赏春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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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这哪儿成啊,为着她京城都翻天了,她倒好,还有闲心思下江南赏春景,别说皇上,周山听了,都差点儿给气吐血,这位可真是名不虚传,皇上使得这招儿基本就算废了。
武三娘想得开,周山可还得交差呢,得,没找着武三娘,索性把武三娘这院里的下人都押进了京,顺便把守财的娘跟兄弟也带了去。
周山是觉着,没准守财的娘跟兄弟比牢里的邹大人安亲王还有用呢,你想啊,武三娘从京里跑来这高青县,一路上甭管怎么着,都没把守财扔下,可见主仆间情份深厚,她能撇下她亲弟弟,也不可能撇下守财,所以说,守财的娘跟兄弟顶大用了。
周十三是算计不错,可就不知道,三娘哪儿是去了江南,就算她想去,这会儿也不敢去,怕自己折腾动静大了,曝露了行踪,三娘自己也知道,这会的事儿算做绝了,以文帝的性格,要是知道了真相,估摸活刮了自己都是轻的,可不这么着怎么置死地而后生呢。
唯一的变数就是朱晏,说起朱晏,三娘真就想不明白,要自己真是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看一眼抖三抖的大美人,他这么死乞白赖黏着也说得过去,就自己这样,至大也就算个中人之姿,甭说他是皇叔王爷,就是街上的贩夫走卒,瞧见自己也没说多看几眼的。
再退一步说,就算自己生的天上难找地上难寻,还有个审美疲劳吧,他怎么就不腻呢,瞧这势头是要跟自己一辈子,要是朱晏不是文帝的叔叔,三娘举双手双脚赞成,有这么个大帅哥陪吃陪喝陪玩又搭银子又做伴儿,时不时还能充当一下导游,这日子往哪儿找去,可坏就坏在他是死变态的叔叔。
这就好比把一个炸弹搁身边儿了,你不知从哪儿蹦来个火星子,嗖一下点着了引信,就炸的自己死无全尸。
可三娘也不好硬赶他,主要她最近发现朱晏挺难对付的,比他那个侄儿还难对付,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一张温柔含笑的脸,她要是问他什么时候回京,他一准会说,莫不是青弟嫌愚兄烦了,这是要赶愚兄回去不成。
他自己这么一说,三娘倒不好意思说下去了,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朱晏对她太好了,这一路上自己过的多舒坦啊,他还教自己骑马射箭,什么事都依着自己,弄的三娘这么个没皮没脸的都不好意思了。
给朱晏这么一说,后面的话就噎了回去,所以说朱晏比文帝难对付多了,人玩命的对你好,你还能怎么着,说三娘没良心吧,要是对她好到一定程度,她也有那么点儿不多的小良心。
本来三娘也想过趁着朱晏不再,跑了得了,其实也不能说跑,四处走走呗,高青县儿这挺好,就当个根据地,回头玩累了,回这儿住上几个月,再说,她还想做生意赚银子呢,到底不能指望人朱晏一辈子啊,以后还得自己养活自己。
可这个念头动了几回,也没成行,倒不是别的,就是觉着自己这么不告而别,有点儿说不过去,可巧在这时候就出事了。
话说那日周大福瞧见三娘急奔着回了京,过了四五天儿守财的兄弟就上高青县来了,见了守财扯到一边儿道:“听见外头说周家村从宫里回来一位探亲的公公,娘哪里让我给你送个信儿来。”
守财一听就惊了,周家村还能有谁,不就一个周大福吗,这要是让他撞上可不坏了,守财虽说老实可也不傻,周大福什么人他最清楚,一门心思想着出人头地,若真让他知道姑娘躲在这儿,如何肯放过这次机会。
这么想着,守财忙进去回了三娘,三娘心说好端端的周大福怎么回乡探亲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务之急自己得躲。
这么想着,就跟守财说收拾行装明儿就走,守财应一声要去,又给三娘唤回来道:“你去拿五十两银子给你兄弟,让他带着你娘去远点的亲戚家避避风头,虽说周大福家跟你家隔着二十里,也怕有什么风声传过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避避总没坏处,等过上一两个月,扫听的周大福回京了,再家来。”
守财依着去了,把银子给了他兄弟,让去他舅舅家住两个月,他弟弟家去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叹口气道:“避什么,这人穷富不爱,咱家这穷的都掉底儿了,谁还能来,便是同乡,有些交情,如今你哥在旁人眼里可是个死人,这交情也早没了,人跑咱家来做什么,眼瞅着就开春了,吕祖堂的老道算了,说今年的年景好,去年种上的麦子,这会儿正长呢,回头除草施肥的,哪有拾闲儿的时候,还去你舅舅家作甚,忙着收了这一茬麦子,到秋后再说吧!”
守财兄弟也觉娘的话有理,便没去舅舅家,娘俩准备着收拾地里的庄稼,不成想,没等收拾庄稼,就来了几个军也把他们娘俩绑上车,连夜奔了京城。
三娘自是不知这些,她出了高青县却没下江南,心里一琢磨这事儿得反着来,文帝要是知道自己还活着,肯定得往南边追,说不定自己还没到南边就给逮回去了她得反其道而行之,反正身边跟着守财,两人两匹马,银子也带的够,走到哪儿是哪儿呗,只要不往南边走,往哪儿走都成,打定主意,奔着西北边儿下去了。
两人从高青县出来走了一个月,到了一个小山村,村子名儿叫王家峪,不大也就二三十户人家,大多是山里的猎户。
三娘见这里依山靠水的挺好,就想在这儿住几天,这么想着就寻了户人家住下,村子里都姓王,三娘寻的这家是在村当间儿,三娘是想,要是真有个风吹草动,自己能进能退,也省得给人堵在死胡同里,这是说万一,没准周大福探了亲就回京了,自己也安全了,不过还是防备着些好。
三娘住进的这家挺清净,就一个老婆子带着孙子过日子,孙子才十五,有把子力气,箭射的也准,每进山必不会空手而回,不说獐狍野鹿,兔子总能打回几只来,有时还能逮着獾子,肉腌起来留着吃,皮毛硝好了,等着来收皮子的卖了,祖孙俩的日子倒也过得去。
人也憨厚,是村口茶摊的妇人领着三娘来的,说是城里人来逛山景,住上几日就走,你家人口少闲屋子多,多两个人也热闹,再说,好歹的给几个钱,也能贴补贴补家里,祖孙两个谢了,收拾出旁边儿两间屋子给三娘主仆住下了。
晚上吃了饭,三娘跟老婆子在灯下说话儿,想着探听探听这边属于哪个州县,县衙离着多远,常不常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