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听罢,先是一愣,继而陷入了沉思,半晌不语。
而方齐继续道,“因为你是我的表妹,我才把这个事实直接告诉你的。这种得罪人的事,我可向来不做。”本是该话到此为止,却不料方齐顿了顿,又继续道:“嗯,《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运用到为人处事上也是一样的。这就是我会在短时间内绕开母亲,成功取得游学机会的最根本原因!”
这最后的话一出,王婉看向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
而方齐却突然道:“好了,回去吧!”
王婉朝前一看,原来他们二人边走边说,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就到了梧桐院。
“我就不进去坐了。阿斌和表弟那里还需要解释呢!”方齐伸出手来又拍了拍王婉的脑袋,“或许我回来的时候,还来得及吃上你的喜酒。”
“……”王婉已经无力说话了。
回到梧桐院,坐在床边发呆。
把方齐对她的评价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回放。似乎好像大概也许,他说得非常正确啊!
顿觉自己好失败。一头扎进被子里不想出来了。
方齐这家伙,未免也太厉害了吧!真是十三岁的少年吗?
……这个世界太可怕!显得她才是最笨蛋的那一个!
……好吧,联想起王越,有个比她还笨的,没错,就是比她还笨!心理稍稍平衡了……唉!
四日之后,为方齐送行。
林氏、林茹含泪。
王越、方斌艳羡。
王婉发呆。
方齐临走前冲着王婉眨了眨眼睛,王婉一愣。
方齐走过来在王婉耳边轻声说道:“我出门游学的真正原因可只告知了你一人。”
“啊?”
“别跟其他人说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王婉点了点头,但继而——“……哄小孩呢!这说话的口气!”哀怨地看了方齐一眼。
方齐笑,然后才直起身子朝着众人挥了挥手,上了车去。
车子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又一次离别。
几年后再见吧!
方齐走后,林氏痛哭好些日子,但也渐渐从思念中走出了。因为每隔一个月,方齐就会来信,告知他的母亲他去了哪里,生活得如何。信中言语间充满了对现下生活的喜爱。什么山河是多么壮美,唯有出来一遭才发现天地是如此广阔。什么老师带他去拜访了当地有名的鸿儒,见识过了这些人,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得渺小。
看过信后的林茹安慰林氏,道:“看来老侯爷同意齐儿出门游学是正确的,待到齐儿回来,必有一番作为啊!”
林氏这才破涕为笑。
☆、第73章 又是新的一年
王越终于如脱了缰的野马到处跑了。短时间里就在方斌和楚凤歌还有李明炎的带领下游遍了整个京城。然后,王婉的桌前就堆满了各种各样街边摊贩所卖的小玩意儿。
王越还时不时地就到王婉面前大谈特谈他漫游京城的感想。“哎呀!那聚春园的戏真是太好听了!”“哎呀!那闻香楼的菜真是太好吃了!”“还有那城东的肉馅包子,楚凤歌怎么会找到这么偏的一处地儿啊……”王越的声音瞬间瘪下去了。
王婉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表面上看起就好像她什么都没听一样。
王越告饶道:“好妹妹,我们略过,我刚才没有提到楚凤歌的名字。”
“……”
楚凤歌啊楚凤歌!就算王婉不愿承认,这三个字已经如大树一样牢牢生根扎在她内心深处,挖也挖不掉,硬要去挖的话,也只会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漓。
“唉!”王婉趴在桌上郁闷叹气。九岁啊!才九岁啊!竟就变成了这样!她没治了!
时间一晃而过,夏天过去,秋天来临,然后,树叶落光,草木枯萎,冬天来了。眨眼间又是年底要过年了。
而在这几个月里,王婉都没有再见到楚凤歌。曾以为或许某一日会在书楼里再次意外碰上他,可是有天侯得乐笑着揭穿她的心思,告诉她:“凤歌小子不会再偷偷溜过来了。自年初一那次事后,楚峋就把他家那边的入口给封了,再也不许凤歌小子偷跑过来。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面对着侯老先生戏谑的笑颜,王婉只能红着脸垂下头没好意思吭声。
一方面努力地告知自己,这样很好,确实不该和楚凤歌见面了,另一方面却无法控制地去想他,想他万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是怎么样的。——这一回,便是努力让自己疯狂地忙碌起来也不顶用了!“忘”这个字好像在她的字典里消失了。
纠结、难过、落寂,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临了。
年三十晚下了一场大雪,第二日大年初一雪虽已停,但北风萧瑟,天地一片苍茫,冷得几可冻死人。但就是这样,年该如何热闹地去过,一切如旧。
只是今年,侯府的孙辈一下少了几个。死了方文雅,关了方文琴,游学去了方齐。等到年初一大团拜的时候,老夫人身边仅围着大房的方斌和方文颂,以及二房的方斐了。
面对着一干拖家带口过来拜年的庶子们,老夫人看了看自个儿身边的孙辈们,似乎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何况大夫人在新年的第一日竟然还告病不出,一个大厅里,嫡系的人气竟然比不上庶出的。老夫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锁了起来,一丝过年的喜气都没有了。
很快的,大家便鱼贯而出。这一年新年的气氛,全然不及前年。嫡系这边的凋零显而易见。眼尖的王婉竟见几个庶出的老爷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王婉觉得没劲。团拜后就回了梧桐院,抓了本书倚在床边翻看起来,哪儿也不想去了。
天冷得厉害,露葵在屋里拨弄着炭盆。忘忧自去年被王婉罚去万嬷嬷那学规矩,暂时还未回来。采苹与青环则刚刚手挽着出去给交好的婆子丫鬟们拜年了。
王婉看书看了一会儿,也乏了。正想着今年是林氏掌管大权后的第一个新年——去年皇后娘娘去世的那个新年全国都没过——她铁定是忙得团团转,今日估计一天都不用找她了,而母亲林茹方才被老夫人留下同她的几位庶子媳妇儿打马吊,想来不到午膳时间都没法脱身,那么她这个时候躺到床上去小睡那么一会儿应该没人会来叫她吧!而正当她准备把想法付之于行动的时候,青环和采苹惨白着一张脸回来了。尤其是青环,浑身哆嗦个不停,唇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血色,眼眶还是红红的,明显哭过。
王婉惊地一下从床上起来。而露葵则赶忙过去,和采苹一起把青环扶了进来。
在王婉的印象中,青环向来大方得体,处事平和,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
“这是怎么了?”王婉关切道,忙令露葵去打盆水来。能让青环变成这个样子,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青环只摇着头,咬着唇,抖着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则是那采苹回答了:“我们在路上遇上斐大少爷了。”
“方斐?”王婉一震。
原来她二人才出了这梧桐院没多久,就在园子里遇上了方斐。
王婉自两年前被方斐找了麻烦之后,虽和方斐几乎没怎么碰面,但关于他的情况多少也知道一些。这家伙和他的妹妹一个德行,飞扬跋扈,除了面对府里不敢惹的人——长辈们,在其余人面前几乎是横着走路,处处彰显着他忠勇侯府大少爷的身份。狐朋狗友一大堆,和他爹几乎是一个货色。只不过没有他爹那么胡作非为,仅小打小闹而已。比如今年不过十六岁就开始吃花酒,就开始扔钱在戏园子和其他的贵公子抢戏子什么的。对于这个,方二老爷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抱着儿子赞扬他有乃父风范就不错了,哪里会去管他,林氏就更不用说了,说难听点,方斐变成这样,跟她的“嫡母心慈”有一定的关系,凡方斐犯错,她不教训便罢了,哪回不是命令下人去打点给他擦屁股,就差没直接告知方斐:“有错随意去犯,有忠勇侯府这个靠山给你顶着。”当然,方斐成为“二老爷第二”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在他的亲娘,李姨娘。李姨娘自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先因为娘家的实力和二老爷的宠爱一直摆不清自己的地位,直到方文棋事件后被关进家庙又失宠后才收敛起来,以前可曾明晃晃地给过林氏这个正妻脸色看的,女儿都被她教成了那个样子,何况儿子?对于方斐读书上的无能,生活上的堕落,李姨娘着急的是前者,可是方斐早已长大,读书实在读不进去,哪里会听李姨娘的话,于是那李姨娘就指桑骂槐地说是那林氏好手段,生生地毁去了她的儿子。也是,嫡子方齐和庶子方斐,在读书这方面,真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她会这么不甘地咆哮也符合她的个性。至于方斐生活上的堕落,人家李姨娘根本就没把这当成“堕落”,毕竟,凡是富贵人家,谁家男人没上过妓院,没去过戏园呢?
不过这方斐,虽在外头嫖娼玩妓,可在这侯府里,却从未听说过他有对那个丫鬟动手动脚的。但就是今日,方斐却缠上了青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