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保证他们将来不和那些人一样?”颜放动容道。
“我不能保证,所以先生就要从小教导他们啊!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人至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先生如父,教他们成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先生何不拿出两个月的时间,考察他们几个有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学生,两个月后,或者将来先生想离开,我杜萱娘决不阻拦先生半分!”
“人至初,性本善……,性乃迁。”颜放喃喃地念着这几句话,心中惊骇,眼前这位看起来只十岁的小妇人居然也有如此高的学识,那这八个孩子还差得了?
颜放突然伸手去拿刚才他不屑一顾的张义他们的习作,越看越神情越严肃,杜萱娘继续在一旁升温架火,“我家的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俱都资质出众,不愁将来没有出头之日,萱娘更担心的是没有品行高洁的先生教导他们,一旦他们有出息之后,不但不能匡济天下,还有可能祸国殃民。”
“这些是女孩子们的字?”颜放拿着赵韵儿等女孩子的习作,神色逐渐激动。
“是,她们没有先生,都是由兄长们下学后亲自传授,这也是萱娘一直想请一名好先生的由来。”杜萱娘实话实说,张义顾尚暂时有穆先生,对好先生的需求并不那么迫切。
“也罢,我便在这龙泉驿镇耽搁两个月,看你们几个人值不值得我教!”颜放负手踱到张义兄妹八人面前说道。
张义忙拉了弟弟妹妹们忽喇喇地跪在颜放面前,恭敬地连磕八个响头,正式拜颜放为师。!。
☆、二一零呼儿韩
颜放被安排住进了竹林小院,专门调了王小莲前去服侍照料他的起居饮食,家中有稀奇的菜式也会有他的一份。自此颜放让王谏之,王宝儿及四个女孩子们白天去他那里学习琴棋书画,晚上则是张义顾尚的时间,有了先生的专门教导,这八个孩子的进步都非常大。
八个孩子当中,颜放最喜欢的是天资聪颖,勤奋好学的顾尚,王谏之,将他们当做重点教导对象,对张义与王宝儿则是因材施教,让张义读《孙子兵法》,王宝儿每天捧着本《算经》废寝忘食。
后来张义与顾尚有不想再去流云庄的意思,杜萱娘阻止:“不可,穆先生是你们很重要的一位恩师,你们至少要等到考取乡贡,不负穆先生期望后,才能回家跟着颜先生学习。”
颜放听说此事后,当着孩子们的面感慨了一番,说他们万幸有一位晓事明理的母亲。
李进那边的收编也进入了尾声,死士营重振后,李进又带人去将李斑在眉山的兵营也给搞到手,直接将实力可以与他媲美的亲五叔李斑活捉,其中的凶险杜萱娘虽没亲见但也能想象得到。
李进还没来得及将李斑送回桐庐李府,姬明月已经等不及,亲自前去将她的夫君“接”回了家,想来这李斑下半辈子都该操心如何才能在夫人手中舒服地活下去。
信上定了归期,恰好在李冰冰的生日前后,让一大家子人乐得不行,顾尚两兄妹与李冰冰高兴自不必说,张义与赵韵儿则是高兴他们又将有礼物到手。
孙宝儿兄妹只见过李进一面,没得过他的好处,但也随着他们高兴,王谏之却和不懂一样,时刻手不离卷地读他的书。
杜萱娘忙将家中最近又添了三个孩子的事详细写了,请小金特意跑去果州找了李氏商行的李珏,请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信送出去,否则李进回家时只准备了五个人的礼物,其他三个在旁边看着那得多尴尬啊!
颜放住进竹林没几天,崔安亲自送来一份呼儿韩的放良文书,说是随时都可以去将呼儿韩从官奴营里接出来。
杜萱娘高兴地将四个男孩子叫到跟前说道:“又有一桩大喜事,母亲又为你们寻到一位武先生,这回母亲不再出面,看你们四个能否将呼儿韩将军说服!”
“将军!”顾尚叫道,“母亲,他果然是一名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将军?”
“当然,难道母亲还会骗你们不成?他如今正受屈在果州官奴营,母亲已经为他求来了放良文书,从此他也是良民,再者他上次救了母亲,小姑姑,还有谏之,你们对他不可有半分轻慢!”
张义早已热血沸腾,“原来还是我们家的恩公!官奴算什么?我们家还是杀猪的呢!何况英雄好汉也有受冤屈的时候,母亲放心,我们一定将他如颜先生一样的尊敬。”
王谏之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眼睛里却焕发出了异样的神采,孙宝儿对练武不感兴趣,是以兴趣缺缺。
第二日,杜萱娘带了苟春花与四个男孩子,由小方领了几个人跟着,再上果州。
去果州官奴营必须经过*馆,却发现那里已经改成了一个绸缎庄,上回吊睛虎被陆勇小方等人抓住后,杜萱娘便没有再关心过此事,此时看到*馆如此迅速地改换门庭,便当着王谏之的面好奇地问小方:“你们是怎么处置吊睛虎的?”
小方上前答道:“吊睛虎那种人不动便罢,既然动了便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为我们自已留下麻烦的,这事我没具体过问,只是将人交给了李珏掌柜,这布庄听说也是李氏商行刚开的。”
杜萱娘讶然了一下,看来这李氏商行也是以黑色为背景色的,“也好,这种污秽的地方少一个,这世道便清静一分,吊睛虎那种坏人去了,平民百姓便可少受一点荼毒。”
王谏之听了小方与杜萱娘的话,终于敢抬头正视那已经改成布庄的*馆,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沉静。
很快到了官奴营,将放良文书给那营主看了,又塞了一块银子给那营主,营主立刻笑容满面,亲自带他们进去找呼儿韩。
穿过破旧肮脏的低矮竹棚,来到一间四面透风的打铁棚子前,在大冬天里光了膀子,礴了脚镣的呼儿韩正挥舞着大铁锤将一块火红的铁块锤打成一根扁扁的铁条,那红色的铁沫子四溅,一部分直接飞到呼儿韩的健硕油滑的身体上,然后变成铁屑落下,旁边有营卫趾高气扬地巡视着,手中的鞭子时不时地落到呼儿韩身上,但呼儿韩无动于衷,仍旧专注于手中的锤打。
看到自已的恩人受到如此非人的虐待,杜萱娘倒能强迫自已镇定,苟春花却惊呼出声,然后带着哭音对那营卫叫道:“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欺负人?”
那营卫正要发作,看到一旁跟着的营主,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道:“大人也亲自过来看这家伙制刀?可惜这家伙顽固得很,不管怎么整他,这家伙每天都只肯打一把刀出来,郡守大人那边已经催了好几遍了。”
“蠢货,难道就只有这个呼蛮子能打铁?叫那些站墙根子都过来抡大锤,如今人家呼蛮子遇到贵人,已经给他放了良,还不去将呼蛮子叫过来!”
那营卫一惊,看了脸色不善的杜萱娘几人,赶紧跑回去对呼儿韩叫道:“喂,呼蛮子,这里没你的事了,收拾收拾出营,赶紧过好日子去吧!”
谁知呼儿韩像聋了一般,继续抡锤不紧不慢地敲打,不一会儿,一把钢刀的雏形便出现了,将那钢刀放进水桶里淬了一遍水,又放进铁炉里锻烧,半蹲在地上不紧不慢地拉着风箱,那专注的神情传达出来的信息为面前的呼儿韩根本就将围观他的一群人当不存在。
跋扈惯了的营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阴沉着脸想上前去教训一下呼儿韩,不管怎么说在这官奴营,他是绝对的老大,杜萱娘忙伸手阻止,“营主息怒,如今他已不是官奴身份,此时他正用心在这打铁这件事上,请给他一点时间。”
营主脸色变了变,到底忍了下来,杜萱娘说得没错,有了郡守大人的这份放良文书,呼儿韩已经脱离贱籍,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打骂的人了。
王谏之倒还算沉得住气,除了眼眶有点湿,没做别的动作,苟春花却激动得不住抺泪,倒让杜萱娘诧异了,特意去看小方,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紧张地盯着呼儿韩。
杜萱娘心中一惊,难道从前的猜测错了,苟春花那双新鞋是个美丽的误会?杜萱娘十分庆幸没有冒然去问他们两个这事,想着果然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
那边呼儿韩终于将一把钢刀制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竟然旁若无人地在打铁炉旁边舞将起来,那凌厉的气势让张义几个男孩子看得目瞪口呆,又是佩服,又是激动,尤其是张义,恨不得立时就将呼儿韩拉回家去当祖宗一样供着。
呼儿韩终于注意到了围观他的一群人,又认出了杜萱娘,说道:“那妇人难道是来寻我的?如果没有带酒来便赶紧回去,这里不欢迎妇孺之辈!”
杜萱娘溽湿着双眼上前说道:“恩公,今日杜萱娘没有带酒来,只带来一张放良文书,从此先生便可以自由来去了。”
“放良文书?”呼儿韩一愣,随即笑道:“你这妇人倒是实在,想到去弄那一张纸,我呼儿韩只不过是暂时不想走动罢了,否则凭这种地方能拦得住我自由来去?”
呼儿韩像是为了证明他自已说的话似的,用他刚捶打出来的那把没有开锋的钢刀,在他的脚镣上一阵猛砍,在“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脚镣中间的铁链竟然被他硬生生在斩断,那营主与一旁围观的营卫脸色十分难看,中间夹杂着许多的后怕,当初他们没少欺负这个呼儿韩,原来人家不是打不过他们,而是人家根本不屑于与他们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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