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楼卿宸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上朝去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生病了,等她晃到门口,秋生将她拦了拦道:“少爷,你这个样子要怎么去啊,要不今天告个假别去了吧。”
阴延庭又将秋生拦了拦:“你别拦她了,你要是能拦住她,她就不是楼卿宸了,你要知道,新丞相上任,才不过去云南公办一次就能生病,这不是口实送到别人嘴里落么,那些言官御史就等着抓卿宸的错呢。”
楼卿宸苍白着脸站在大殿里,拢在袖中执笏的手微微颤抖着,背后冒着冷汗,浑身就觉得腰酸背痛,连腿都有些发软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言明桓夸她云南的事务处理的好。
接着她又听着几个大臣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着。言昭华从看到楼卿宸的时候,就看出她身子已经很不舒服了,不过他很佩服她,就算是很不舒服还是坚持来了,还坚持站在这里,这个女子不简单。
看出这一点的不仅有言昭华,还有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言明桓,他今天就想快点结束早朝,奈何那些言官实在太能说,一个多月前说楼卿宸不好不好很不好,现在说她很好很好非常好,还要列出一二三条说楼卿宸是乾元的新顶梁柱,还说她很有当年楼安的风范。
“众卿的意思朕都明白,楼相的能力朕看在眼里,只是,光这样的小事就大肆封赏亦不是明智之举,只能说,楼相证明了自己一部分能力而已,况且,这只是她分内之事。”
于是夸夸其谈的众卿连忙三呼“吾皇英明”。
英明的吾皇赶紧宣布了退朝,可朝是退了,并不代表众卿们也退了,只是提前了他们前去围观楼卿宸的脚步而已,没多久,还没来得及跨出大殿的楼卿宸就被这些众卿团团围住,纷纷向她表示崇敬之意,楼卿宸就觉得听着头疼,但又不好不附和,只好拱手一一道谢,这其中包括了没有眼力见的言昭平,也来凑热闹,他乐呵呵道:“楼相的威信正在逐渐建立,不错。”
楼卿宸都快虚脱了,正思索着要怎么脱身,言昭华就来帮她了。
“众位大人,本王觉得,我们在这里聚众围观楼相好像不太合适,要不咱换个地方?”
众位大人这才觉得自己站错了地方,惭愧不已,连连道:“是臣失仪了,还是改日再拜访楼相吧。”
在这些大人们陆陆续续请辞之后,楼卿宸松了一口气,往言昭华拱手道:“多谢王爷。”
“楼相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府吧。”自从他认定她是个女人以后,总觉得连同对她的态度都开始有些转变了,先不说她那天是怎么蒙混过关的,单有挑战他的本事那也是难得的,他也不急着拆穿她,就好像把这个当游戏一样,什么时候玩性过了,大约就是他拆穿她的时候。
“那臣告退了。”
可往往总有人会出其不意,好比说这位先皇的长子,祁王言昭轩,淡然地叫住了她:“楼相请留步。”
楼卿宸站住了脚,忍着浑身的不舒转过身服躬身道:“不知祁王殿下有何吩咐?”
☆、不就抱你一下嘛
楼卿宸还未出仕的时候,就听阴子远说过这位祁王,阴子远对他的评价是四个字,狼子野心。
不过楼卿宸光看着言昭轩的面相,也知道此人不好想与,长得就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要不是娘家底子弱,当年夺嫡的时候,未必会输给现在的永宁帝。
楼卿宸其实不太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况且阴子远查出些眉目,那便是祁王依旧有反心,一旦有机会,时刻都会发起一场内乱。
祁王作为长兄,现在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老成的跟常开森一样,楼卿宸觉得这也是种本事,只是她今天不舒服,不太适合久留,但是看这个祁王缠人的样子,大约是不会让她快些走了。
“本王不过是想同楼相说两句话,楼相为何要把眉头蹙得这样紧?莫非是不想同本王说话?”
楼卿宸刚想说一句岂敢,六声沉闷却彻响了整个天际的钟声打断了她,肃穆而苍凉……
六声……是为后宫太妃所敲的丧钟,言昭华面色严肃起来,沉沉道:“又有太妃故去了。”
楼卿宸道:“是惜太妃吧,昨日我遇到重宁公主,她说惜太妃已然病危。”
殿中一片沉寂,祁王也不再说话。
一位内侍匆匆而来,看到楼卿宸还在这里甚是欣喜,忙道:“楼相还在就好了,常大人让您即刻过去一趟呢,他说书已经找到了。”
楼卿宸并未问常开森借书,凝神一想,大约是常开森临时有要事找她,才出此下策,楼卿宸躬身请辞道:“两位王爷,臣有事要先行一步,先告退了。”
楼卿宸脚下生风,几乎是飘去的太史院,刚刚几声丧钟敲得她头脑发胀,都有点耳鸣了,一进门,就看到常开森难得严肃的脸,楼卿宸知道,连常开森都能严肃的事情,那一定是大事情。
常开森似乎略艰难地张了张嘴,语气有些哽咽,沉声道:“惜太妃殁了。”
楼卿宸没想到常开森会是这样的反应,应道:“我听到钟声了。”
“你看看这个吧,看完就烧了它。”常开森从一本书里抖着手取出一封信,交到楼卿宸手上。
怀着好奇,楼卿宸取过信来看,却在读信的过程中双手也开始不住的颤抖,等她读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几乎是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手一松,信纸就要落地,常开森矫健的伸手一捞,利索地抓了起来,放在旁边的蜡烛上烧了。
常开森长叹一口气,满脸的懊悔,又好似如释重负,哑着嗓子道:“这些年,是我们错怪她了,现在她解脱了。”
楼卿宸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去,手紧紧地敲上门框,指甲都快要抠进木头里,却眼前一黑,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她似乎依稀听是谁焦急地唤了她一声卿宸……
等她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了,眼前是放大的阴延庭和秋生的脸,楼卿宸抬手挥了挥。
“阿弥陀佛,少爷你总算醒了。”秋生抚着自己的小心脏如释重负。
楼卿宸身体瘫软起不来,懒懒地应了一声,一边应着,一边听到阴延庭在一旁阴测测道:“让你逞强吧,看你以后还逞不逞强了。”
不对啊,面前的人不是早上还义正言辞的支持自己带病上朝么,怎么这会儿子好像更义正言辞的在指责自己带病上朝呢?楼卿宸灵台一阵清明,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依旧好好地穿着朝服,亲娘嗳,连头发都没拆,对了,自己刚刚是怎么晕过去的来着?哦对,在太史院门口,那晕过去之后呢?是怎么回来的?楼卿宸眯着眼看阴延庭:“对了,我怎么回来的?”
“本王抱你回来的。”
楼卿宸僵着脖子往那个“本王”看去,这个本王是瑾王……
楼卿宸差点一个跟头磕在床沿上,阴延庭摊手道:“瑾王非要等你醒了再走,我也没那个胆子赶他。”
难怪啊难怪,难怪自己没脱衣服没拆头发就给丢在床上了。
言昭华优雅地摇着扇子,笑道:“还好楼相够轻,不然本王肯定没法将你抱回来。”
楼卿宸心里又骂了句娘,这么多下人留着不用,非要自己动手,就活该被累死。但是念在言昭华还是做了苦力的份上,楼卿宸还是挺感激他,虽然他这是自寻烦恼,于是她道:“多谢殿下出手相助,臣不甚感激,只是臣陋躯还要劳王爷亲自相送,实在是臣的罪过,请王爷赎罪。”
但其实言昭华当时不过是恰好路过,然后看到楼卿宸这么倒了下来,出于私心,他的确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了,于是就这么一搂一抱,就撒不开手了,尤其是将她横抱起来的时候,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或者说他从来没这么抱过女人,所以就觉得她轻,本来想抱一会儿就撒手,结果一抱就抱到了楼府来了,连在马车上都让她卧在自己身上。
嗯,原来抱女人是这么个感觉。
刚刚在马车上的时候,他是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她,就是因为这么近距离,就是因为看了这么久,他愈发觉得她是个女人,呸,他愈发肯定她是个女人,看着她疲累苍白的病容,他目光放的柔和。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沉重的担子,一个女子,能坚持至此,也是不容易,只是她女扮男装的目的,或者说,楼家让她女扮男装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多年,能瞒的一丝不漏,只让外人都以为楼家有的是两个孙子,很显然是早有预谋的,那么楼家,谋的是什么,才让一个弱女子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出来。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而另一个问题他也在思考,那就是,自己就真的不拆穿她?
还有就是,为什么不拆穿她?就因为她叫卿宸?
怀揣着这样的思考,言昭华扔下一句“楼相好好休息”就摇着扇子走了。
楼卿宸看着他沉思的面容有些糟心,他究竟知不知道?可现在他知不知道都不是重点了,重点是要找阴子远才是,楼卿宸推了一把阴延庭:“快,我有要事要找师父。”
阴延庭强行将她按下,责备道:“什么要事要紧的过你的身体,不想明天上不了朝就给我乖乖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