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时回头不可思议看了看,玄烨还守在皇太极的身边,很安静。
刚才那么严历的责怪,他居然半点没有反应。
索伦图一默。
难过和歉疚的情绪席卷了他的脑海,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孩子,他居然还不如他冷静。
江行舟偷偷看到了索伦图的神情,轻唤:“皇上。”
“皇阿玛什么时候能醒?”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太极的生命,索伦图斩钉截铁:“不惜一切代价朕也要救醒他!”
“现在还需要观察。”伤口已经过了处理,接下来的一整天是最要紧的。皇太极的反应决定着施救的方案。
必要的情形下会需要针灸在脑后放血。但是徐文魁已经被处死多年了,为了报复,他在被处死前烧掉了针炙秘笈,独特的针法已经失传。虽然江行舟自己摸索了多年,但是能不能胜过他却是不能肯定。
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也就是说,未来的几天就有可能是皇太极的末路。
索伦图咬住了唇,揪心的握紧拳头:“这件事必须保密,就说皇阿玛要专心教导玄烨,近日不见客。”
孟古青和哲哲还有海兰珠带着孩子们去玩了。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希望他们不要受到影响。索伦图打起精神去守着皇太极。
玄烨还在摸着皇太极的手,不肯放开他。索伦图歉然的摸摸玄烨的脑袋:“对不起。皇阿玛刚才错怪你。你去歇着吧。”不管怎么样玄烨只是小孩子,发生这样的事他一定被吓到了。
玄烨扭头看了看索伦图:“皇阿玛,我要守着皇玛法。”
“你会很累的。先去歇着吧。”索伦图明白他是为了不影响到昏迷的皇太极才不敢哭,他很感动:“对不起。玄烨。”
玄烨仍然不肯:“那我陪着皇阿玛。”
“好吧。”索伦图搂住他:“累了就在我怀里睡一会儿。”
虽然不可以泄密,但是亲情会使人有着特别的感应。一日后的夜里,远在石家庄的福临正在茶馆里紧张的忙碌着,上下二楼都爆满了,到处都是人。
他的视线投在东南角一个靠窗的年青人身上。他是这里的熟客,每隔几天都会出现,跟着他的长随时常更换。久而久之,福临也都记住了他们的脸。
他们就像普通的茶客那样,到这里来听听茶馆艺人的小曲,有时白天。有时晚上。他们出手大方,时常找借口打赏柜台银子。福临都不动声色的接收并感谢。
他知道他们是谁,只是他不会说。在这种长期的默契中,他们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今夜又该是时候了。
福临莫名的心慌起来,下了柜台居然不想回家。
“东家?有什么事吗。”二掌柜忙着过来问候。他很佩服这位年轻人。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两房妾室,而且为人很谦和不摆架子。
“我先不回去了。”福临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事,他就在这里等着,坐在角落里。
探子总是一拨一拨的,今夜来的也是熟客。福临扫了一眼。二掌柜便派最机灵的伙计去服侍。
不久,店外又来了一个人,神情很激动的直奔那张桌子而去,
“老爷出事了。”他刚坐下来就说:“我在院儿里的亲戚说,这回是大事,老爷摔伤碰到了脑袋,昏迷不醒。现在最要紧的是要针灸在头上放血。”
“老爷少爷”是暗语。伙计转达给福临,福临顿时紧张了起来。
皇太极出事了!?他昏迷不醒!
福临摸住胸口,心如刀绞。
“东家您怎么了。”二掌柜连忙扶着他。
福临跟自己说冷静,这也许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应该不会传出来。但是他又一想,也许是宫里没有办法了,需要急救的人,才会悄悄的传鸽信想办法。
徐文魁死了,谁也没有把握以针破头。皇太极真的命悬一线了。
这该怎么办?
福临立刻问二掌柜和伙计:“这里最近的药铺在哪里?”
“药铺?”他们明白福临想做什么了。老客家里出了事,他们也想出把力,可这是在脑袋上扎针放血啊。谁敢冒险举荐郎中,可是要担干系的。
二掌柜的劝道:“东家心善,我们也心疼那些客人,可是谁也不敢保证治好,依我看给他们些银子也是人情。”
钱有什么用。福临拍脑袋,想到了江行舟。
可是他不能去问探子。
稍一犹豫,那些人已经出店。
福临知道他们去找药铺,不敢走同一条路,忙着踅身向另一边去了。
找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人敢扎针在头上放血。
他拼命的奔跑,凌乱的眼泪随着脚步飞扬。
第五百二四章 舍身
一家又一家的药铺拒绝了他,福临无奈的退了出来,望着街道上穿梭的人们,听到那些熙攘的声音,脑子一片混乱。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他的父亲?
念了这么多年的佛经,他以为早已看透了生死。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难以割舍。
他坐在药铺门口的台阶上,闭目默默的颂念。
不久,他想起一年前柏林禅寺住持的话,还有品过的茶。
苦尽甘来,他明白了。
时机已到,是他应该离开的时候。
睁开眼睛,福临的脸上已没有一丝慌乱。他站起身在心里许了愿,然后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屋里正在用饭,下人们见福临回来了,忙着问候和打洗脸水。
乌云珠抱着福希起身,拉开椅子:“爷,刚盛得了,吃饭吧。”
“好。”福临洗过脸后坐下,摸摸邻座宁宁的脑袋。
“孩子正吃饭呢。”诺敏正在喂饭,含着嗔意瞧他。
“我可以自己吃。”宁宁扶着碗,看了看福临的小女儿香香,伸手夹了一片菜叶:“给妹妹。”
“乖。”此刻,福临心里充满了别有不同的感受。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聚餐,也是他在这个家的最后一夜。
四大皆空。他的眸光却露出不舍。
乌云珠一瞥,似是感应到了什么。
用完饭后,福临回房洗澡。一人独寝。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他悄悄走出寝室。
当他拉开门栓,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唤:“爷?”
乌云珠到底是留心着他的异常,这便起身来查看。
福临原是想什么都不说就离开的。
“爷,你要去哪里。”乌云珠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她飞快的跑过去:“爷。出了什么事?”
福临原本是想等到等二天她们自己发现,看来不得不交待:“家里的存根簿子还有积银都在我房里,还有钥匙串也在床上。都交你收着,二掌柜是一个慈善的人。从明天开始,茶馆就交给他吧。他若愿意给你们分红你们便收着,若是不得便,全交给他也使得。那些积银还有存根簿子你好好保管,每年到号子里取息,都足够你们用了。”
“爷要去哪里?”乌云珠惊恐的看着他:“爷是不要我们了吗。您为什么突然要走啊。”
福临哀伤的闪动着眼睛,他不忍说。终是有这么一天,他早有预料的。
乌云珠哭了:“爷看在孩子们的份上留下来吧。”
福临摇了摇头:“时机已到,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你们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直到孩子们长大成人。你好好的跟诺敏说她会明白的,你有福希。他是你们的希望,要好好照看他。不要对孩子们说以前的事。”看在儿子的份上,他相信诺敏和乌云珠相互扶持着活下去。
当年取名的时候,就包含着这个意思。乌云珠有福希,所以这也是福临决定离开的原因之一。福希将来长大。她们就都有了依靠。
以后代代相传,他们会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
“爷……”乌云珠伤痛的抹着眼睛:“你等我,我去抱福希。”她想用孩子留下他。
“不要动。”福临摸了摸胸口,他的确有无法放下的东西,但已经不是这些了。他怜悯的叹息着:“好好活下去吧。”
他拉开了门。
“爷。求您告诉我您要去哪里?”乌云珠突然伸手抓住门:“就算要离开,至少我们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
“看天意吧。”福临转身挡住她的视线,捡起一枚石子,随意的投在地上。
西北方。
看来是要去山西。福临想起了清凉寺,
他明白了。伸出脚尖迅速的拨动。
乌云珠凑过来,看到不一样的方向:“东南方,爷是要去东南方吗。”
福临没有应答。他的沉默被当成了确认。
乌云珠燃起希望:“不管爷去哪里,我们将来一定会找到你的。”她知道他不爱她,但是她不能放弃。
福临的心里划过一丝不忍的叹息。
他拉开门,坚决的走出去。
“爷您等我一下,我去拿银子和衣服。”福临什么都没有带,他不能这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