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一惊。直觉告诉他。他没有想错,这该怎么办。。
叶布舒也盼着他能回头。福临留他用了饭,之后去了衍庆宫。然后回来,在床上呆坐了几个时辰,思量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分辩细节来判断到底该怎么做。
以事实来思量,皇太极已准备好查拿他的可能性更大。
等到天黑,他收拾好了行李,坐到桌边提笔疾书,等到写完已是该当晚膳的时候了。福临折纸入封去了乾清宫。
皇太极手头还有一些折子。听说福临似是有要紧的事,便收了先传他进来。
福临入内请安,见案上有折子,怕是再等下去便失了勇气,请求道:“儿子得皇阿玛赐下经书,得了些感悟,想跟皇阿玛聊聊。”说完,便安静的跪候着,极紧张的扣着手指。桌案上的烛火映出颀长影子,投在他面前的地砖上。他看着那暗淡的一团,就像寻到了支撑意志的东西,辛苦的忍着。
皇太极搁笔,教随身太监收起奏折后递了上来。他已不用徐源多时了,也不怕有夹私之事。见到信封折痕很新知道是才写的,刚想拆看,见着福临的神色倒不太对,又放了下来。
便是这时候下人换热茶上来,伸手一拨竟翻了。
福临听到声音,突然惊醒,竟不禁站了起来,见真的泼湿了,冲了过去。
他好不容易才积聚的勇气,便是这样就被打击了。
看着那倒下的茶碗还有湿透了的信笺,福临气得满脸通红,一把便去抢了回来。
命运这样的捉弄他,倒也无话可说了。这封“信”不献也罢。
皇太极一怔。福临这样已经僭越了,便是赏他板子也是算得上的罪过。到底他送上来的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值得这样?
福临随后回过神来,拿着那封信跪下来道:“儿子唐突了,皇阿玛既是有事,儿子不打扰了。”
“等等。别弄脏了袖子,给朕罢。”见着叠印出一点字迹,似有所感的拿眼神点了点他:“用膳了吗。朕教他们拿些点心来,朕还想跟你对弈一局。”
福临没有心情,摇了摇头:“儿子恐怕不能伺候。这不过是一点感悟罢了,既是脏污了便无用了。儿子改日再写罢。”他终是没有提很久之前便已得到过法华经,皇太极赐下相同的东西。
“只是闲玩而已,别那么拘谨。”皇太极叫人拿来了棋盘,先布棋。另外支了一张小桌和两张椅子。
福临用了两块点心后坐在了皇太极的对面。从前对弈都只是服侍,而今夜却偏是有了较量念头。
皇太极执白子先行,二十余子后看了一眼棋盘,倒觉得有意思了。
福临显是把怒气发泄在了棋子上,开局就有点急。
这可是较量制衡的时候。皇太极放慢了速度,观望他的神色。
福临也渐渐的慢了下来。就棋局看来,他有一个明显的漏洞,可是皇太极却不去吃。他想皇太极不会没有察觉,倒似是为了故意在等他。福临抬头看了看,摸起一枚黑子,想起了叶布舒的话。
他现在就像这棋局,有两条路可以走,奋力拼杀也使得,只是孤注一掷,弃子投降,倒是得了善终,却还早了些,太可惜。
到底该走哪条路?这一子落下,便是不能再回头了。
福临摸着手里的棋子,竟是不能落下去。茶水泼湿了他的信,想来是天意,现在若要再写一遍,他也不肯甘心。
皇太极飞快的斜了一眼,也想起了那封“信”,他虽是没有看过,但刚才摸了一下信纸,厚厚的倒有七八张了,想是很要紧的。想来不会是对佛经的感悟。
福临手中仍执着那枚黑子,纠结得腹痛了起来。
皇太极一见便忙扶他:“别急,封棋便是。”
下人们封了棋,福临已被扶到一边。他的手里还紧抓着那只棋子。皇太极也没有迫他交出来。便是这会儿召见太医要紧。但他却拉住皇太极:“儿子可以忍耐,一会儿就会好的。”
“好。”皇太极假装没有看见,便是又说:“喝口热茶吧,到底好些。”
偏又说茶。福临受刺激的扭过头去不想说话。
皇太极也有点后悔,却是为着面子,因福临坚持不要太医倚着椅子忍耐,他怕坐不住,便伸出一只手来托着他身子。
明日五月初二,倒是该和索伦图起行的日子,皇太极瞧这样子,想了一会儿说:“福临,明儿小八起行,你与他同行,皇阿玛希望你明白该如何走这条路。”他突然没来由的想起了福临的小时候,便是七岁那年,多尔衮入宫解救庄嫔之事。那时他为着逼迫多尔衮,便是喂福临服下了毒药,便是那样,庄嫔才被迫招了一切,而多尔衮也因此自动来到宫中。后面的安排才得以顺利进行。这事于皇太极和索伦图有益,倒是对福临伤害很深。十年了,皇太极偶尔想起也觉得很难过。
福临那时的眼神和现在一样无助与焦灼,而且有着可怜的期待。皇太极看着他的脸,倒是不忍心去想以后的事了。
福临闭着眼睛,思绪很纷乱,他想起刚才的棋局,明白皇太极是在点拨他,而他却真的不知该怎么做决定。费了这么多的心血,便是只差这一点点,不争如何甘心。但若争下去会不会是一条死路?他想起刚刚被泼湿的信,思量天意到底是怎样的暗示,但想了许久还是不能参透。
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到科尔沁看看情况再说,便是将棋子藏进了腰带里,对皇太极说:“儿子会仔细思量,路上好好服侍太子,今夜谢皇阿玛赐教,儿子的棋艺倒有了长进。”
“希望你在路上的时候好好想想怎么走下一步。”皇太极扭头看了看封起的棋盘:“朕会原封不动的等你回来下完。”
福临怔了一下,皇太极的话显然有着别的意味,若说不懂那是自欺欺人。
但他却不能再和皇太极深谈下去了,便是打了个千要走。
皇太极轻声问:“你今夜还有事吗?”
福临顿了下步子,却是假装没有听见便不回了。
皇太极看着他手中湿了一大半的信,心里竟惴惴不安。终是没有再唤住他,坐回桌案叫人再拿来奏折批阅。心里却总是绕不过去的想福临刚才要交给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第四百八五章 上路
上驷院西。
福临在这里等了好久,突然想起如今关睢宫的管制严了,乌云珠怕没这么容易出来,心便更冷了。刚才的那封“信”放在袖子里,这会儿拿出来看看,倒有许多话堵在心里。
“爷在这儿干什么。”白里竟然过来了。索伦图要出行,这几日挑走了上驷院一半以上的好马,他天天帮忙,也是累得紧。夜里便出来逛逛。
福临抹着信上的水,有点恼它不够干净,就这样突然被抢走了。
白里见福临的表情,相信这必是要紧的东西,还是趁早拿好,将来说不定有用得着的时候,仔细抹着它说:“竟是泼湿了,不要紧,奴才惯常会补救,教奴才试试罢。太子爷挑了许多好马,差事完成了,奴才今夜倒还得闲,爷无事可以多待一会儿。”他想这样收着将来也可以和福临交换好处。
福临联想起苏赫也这样做过,突然暴怒起来。
白里翻翻眼睛笑道:“爷好大的气性,夜里偷会倒是什么好事了?也不过是在等董鄂氏。奴才不说,也是为帮助纯郡王,若真到皇上面前分辨,对您和她都没有好处。便是不告诉皇上,只跟您的侧福晋说一说,爷也是焦头烂额。倒不如无事大家平安,将来从科尔沁回来您便是太子了,什么要紧的?”
福临想到了塔拉,若是诺敏真的来纠缠,便连带的不好瞒住塔拉有身孕的事了。明日他便要动身去科尔沁,难道这会儿却又出事?
他忙和白里周旋。趁他不备却又去抢那封信。虽是不能得手,也是抠坏了一块。
抠下来的部分是干的,字不能成篇,湿的部分揉得揪成了一团。白里生气的还了回去。
福临忙得又拿在手里。刚想捡碎在地上的纸片,这时倒见着乌云珠来了。却不是一个人过来,后面还有萨娃。
白里看到有关睢宫的人跟来,便忙着回避了。福临捉摸不定的问乌云珠:“怎么回事。”
“我求了好久才能来见您。这样也好避嫌。”乌云珠也知道索伦图明日动身,若是独立来见福临,怕他们知道了便不再允他同行。她想福临应该不会在这时才赶时间要说过分的话,便斗胆带着萨娃一起来了。
这时候海兰珠已经睡下,萨娃是关睢宫的老人了,有她作证会好过些。
福临为难的看了看她,有些私房话当面说着实不方便。
萨娃却是留神到地上落下一些纸片,恰有一片就在她脚边,心里动了意,趁着福临和乌云珠说话便捡了起来。
宫里不许宫女识字,但她长年服侍海兰珠,耳濡目染。与旁人不同,却是看清了“忏罪书”三字,还连着一点零落的字,却是缺失了,猛得一惊便掩进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