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起他为她做的事情,海兰珠便忍不住落泪了。是她一直在坚持为了小八的地位不肯让福临得到提封,哪怕他用生命冒险,做到了连小八都做不到的事,她还是那么固执地无视,现在想来真是太过残忍和自私。而福临却没有一丝怨言。
她决定见一见他。便问萨娃福临在哪里。
萨娃却摇了摇头:“奴才只见着食盒,没见着贝勒爷……”想起了地上积雪印出的脚印,似是有着指示,便道:“像是才走,奴才去找找。”
福临当然不会走得很远,而且脚印印得很深,且刻意不会与别人的交叠。当萨娃寻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自言自语地抱怨自己为什么不能两全其美。
到这种交迫的时候仍在为海兰珠着想的姿态自然会打动海兰珠。海兰珠得讯后竟是亲自出来见他。
四周僻静,福临仍是仔细地瞧过了,方才惶恐地跪下:“劳动宸额娘贵体,儿子该死。外面太冷了,宸额娘不应该出来的。快回去吧。”
海兰珠摇了摇头:“我想跟你聊聊,在后宫不太方便,倒不如出去走走。你的食盒我收下了,是乌云珠的功劳吧。”
福临点头,并且由于知道她已上当,便有了一点喜色。笑道:“她刚做得儿子便送来了,想来正好可食用的。宸额娘若不嫌弃,先用一些再出行,也可散散寒气。”
海兰珠不由自主地关心起来,想起上回乌云珠求她收留,却没有得到允可的事情,心里有了一点内疚:“我摸过食盒尚有些烫手,待回来再用吧。我们先走走。这丫头如今是怎样了。”
福临摇了摇头:“我竟是不知的。不过她好像自己找到宿处了,说不要我担心,我正好也忙着,便不管她了。”
海兰珠一惊:“你怎么能不管她呢。”
福临黯然地低头,为难地叹了口气。
海兰珠便自己捉摸当中的意思。想来却是因着哲哲的缘故,哲哲是为着生气才将乌云珠赶走,福临若是热情地张罗宿处,便有着针对哲哲的意思。乌云珠虽然卑贱,到底是福临的女人。福临为了害怕哲哲竟然不闻不问地任她流浪,着实是说不过去的。
因着当中还有海兰珠的责任,海兰珠若不管便不太好了。而且乌云珠也是这般孝敬于她,她就该过问一下。并且关睢宫现在和清宁宫有着对抗的势头,收留清宁宫赶出来的人,也恰好是一种反抗的姿态,让外界都看到,关睢宫上下并不会因为哲哲是皇后就逆来顺受。
不过,海兰珠到底想要先见见乌云珠,对她目前所处的环境也是很关心的。
福临哀伤地偏过了目光,听海兰珠追问方才回答:“儿子倒不曾去过,食盒是她送出来的。不过我记得我们分离的地方离上驷院不远。”
竟是住到了马棚里。海兰珠一默,有了不好的联想:“快带本宫去瞧瞧!”
第三百九八章 新的转机
上驷院西。
乌云珠摸摸蓬松的头发,脱了内里的比甲,只穿着一层单衣,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收拾了一下,忍着寒意赶到东院去。石婆子紧紧地跟着她。海兰珠到来的时候,一切才刚开始。
上驷院东。
乌云珠被几个婆子推倒在马棚里挨鞭子,石婆子在一旁想要阻止,却是孤掌难鸣,甚至惹到了那些婆子。乌云珠受了更多的苦。
她们冷笑着踢倒了刷马的污水,翻泼在乌云珠的身上,然后骂骂咧咧地叫道:“贱货,到底做了那些好吃的便宜谁了?上驷院的东西,也容得你这样糟践!”
也有另一些人是为着哲哲打抱不平:“你这个贱人,居然得罪了皇后娘娘还敢躲藏到这儿来,是想连累我们吗,快点滚!”
她们大声叫着,还有的去拉扯乌云珠的头发,毫不留神的扯住她向栓马桩上撞去。
“住手!”海兰珠触目惊心地尖叫起来:“你们在干什么!”
寒冬凛冽的季节,这一声喊颇有些势头。气恼的婆子们扭头见是海兰珠,吓得都松开了乌云珠,然后一起跪下。
乌云珠躺在马棚里喘气,泼湿的头发蒙住了眼睛,她很辛苦的摸索了片刻,方才翻身爬起。幸好那些婆子收了银子倒也实心办差,并没有伤她要害,她只要坚持一下就可以熬过去了。
刷马水有些脏,且泼得地面打滑。萨娃不敢让海兰珠靠近,便是说替她去瞧瞧。海兰珠摆了摆手,坚持走到了乌云珠的面前。见她手臂上有好几道伤痕,身上也仅穿着单衣,惊愕地摇了摇头。去责问那些婆子:“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她,她犯了什么错!”
那些婆子便忙着请求原谅。说是一时鬼迷心窍。因为上驷院的伙食向来很一般,突然见着乌云珠居然取用了很好的食材,做了很好的菜肴汤羹,感到很不平。
乌云珠趴着哭泣:“奴才没有偷,那些食材是奴才用自己的银子买的,奴才用了多少都有根据,我不是白拿的……”
海兰珠看到伤口露出了血迹,忙说:“本宫知道,你那些食物都是为着本宫做的。你受冤枉了,快别说了。来人!”
石婆子和萨娃同时应声。
海兰珠踅身望了望。伸手一拂,点向了石婆子:“你是管这里的婆子吧,曾经本宫到上驷院来时似见过的。快点救她!”
石婆子马上回答:“奴才是管厨房的。都是奴才不好。一时忙着手上的事没有看顾得过来。奴才马上就带她下去上药。”
海兰珠点了点头,微侧身子,容让乌云珠离开,待她走后,又拿质询的目光扫向了余下的人。
那些行凶的婆子本性就是贪婪的。虽是得了银钱,且数量不少,所以才愿意帮忙做戏。但面对眼前这一刻确是很害怕。宸妃是仅次于皇后的贵主子,且最近很不开心。若是拿她们出气,大约小命就要玩完了。但是眼下还未过小年,仍在年节的气氛里。这些人便觉得她应该不会太过分。
于是,她们便一起存了坚持的心思。认定还是因为乌云珠的过错才导致她们欺负她。
海兰珠却是因着刚才的一幕已沉浸在感动里,不肯原谅她们:“就算你们不知道乌云珠是为着孝敬本宫才动用了食材。也不应该拿鞭子抽她,她终究是纯贝勒的女人,难道你们眼里竟没有主子了吗。再说,乌云珠曾经也为本宫出过力。你们竟然敢打她,是想要造反吗!”
乌云珠也曾为海兰珠试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打她的人终究是不占理的。
婆子们听到口气和乌云珠教唆她们时提起的差不多,便都觉得可以含糊过去。都畏惧地磕头认错,希望得些处罚就算了。
原先答话的那个婆子,偷偷抬眸瞟了瞟福临。
福临一直静守在海兰珠身边,此刻正是显示贤良的时候了,便对海兰珠道:“都是儿子不好,保护自己的女人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有过问的话,她就不会住到马棚里来,是我太轻视她,这些人才会不在乎。再说上驷院有上驷院的规矩,乌云珠动用了非同一般的食材,她们追问也在情理之中。动手是过分了一些,也是忠心可嘉,还请宸额娘看在这样的情面上饶过她们吧。”
“就是啊。”婆子之一小声地分辩:“奴才也不知道她是为了宸妃娘娘做菜。若是知道是为了孝敬娘娘,有一百个胆子奴才们也不敢拦啊。”
海兰珠斜了一眼:“什么‘她’,你们贝勒爷的女人居然就这么称呼?”
婆子一顿,头更低了:“可她就只是这样的身份,奴才们怎么称呼……”
应该叫做董鄂姑娘,可是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习惯,就算在人前这样呼唤乌云珠的也很少。
海兰珠有点心酸的感觉,又想起乌云珠倒在马棚里挣扎的样子。这么好的孩子却连个称呼都没有,一时气急了道:“你们大约是有意做给皇后娘娘看的吧,在你们心里只有皇后才是后宫的主子。怪不得你们竟然敢动手鞭打她,原来是在给本宫难堪!”
婆子们一听口气严重,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搪塞了,连连磕头求饶。
福临便劝了海兰珠一阵,又指住她们道:“宸额娘宅心仁厚,这回就饶了你们,罚三个月的俸银,不许再有下次,快滚!”
婆子们谢恩爬起来,快速逃下去。之前乌云珠交待的银子早已超过了这个数,她们不吃亏。
海兰珠气得不轻,对福临这样便饶了下人不太满意。福临扶着她寻了地方坐下,侍立一旁道:“终究还未过小年,不该为了这些人扰了喜庆。儿子也恼恨她们,可是这样的喜日里出了事,传出去对宸额娘没有好处。儿子不能太自私。至于乌云珠,儿子会想办法安抚她”
“福临。”海兰珠叹息,声音变得有些低:“为什么你不是本宫的儿子呢。”
福临一怔,竟有些狂喜,但他并不敢得寸进尺,便只装作惶恐地回答:“只有太子才有福气做您的儿子。儿子虽然很羡慕他,但我从来不敢妄想。福临能得宸额娘褒奖已是幸事了,宸额娘请千万不要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