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何以调皮?”如此重要画作,宗政霖极为珍视。
慕夕瑶不解看着他,不明白这男人为何发怒。
“铜镜背后不是有那吉祥图案?殿下最是欢喜,便是那物。妾嫌弃那长尾福兽长得难看,给殿下画个耐看的。莫不是不好?”语声儿有些可怜,隐隐带了失望。
“殿下不是说妾跟它颇像的?妾正反两面都把自个儿给画上去,以为殿下会欢喜的。”本想着要逃过这一劫,必须要讨好boss。连脸面都不要了,这会儿看他反应,难道是她画蛇添足?
宗政霖不料她如是作想,恼怒神色渐渐消散。只片刻不到,却是扶额闷笑出声。看她那目光,直叫慕夕瑶隐隐有不好预感。
“娇娇,多看些民俗杂本。”六殿下委婉劝诫。
慕夕瑶懵懂瞧着他,这啥意思,嫌弃她没文化?
就知她对鬼神之类敬谢不敏,便是书房里放了相关书卷,这女人也绝少翻看。
宗政霖不知慕夕瑶来历,以为她不敬鬼神,不信命格。哪里能料到她是吓得怕了,再不愿碰触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无奈摸摸她发顶,六殿下尤其留意她反应。“娇娇,那长尾兽并非祥瑞,乃是避血煞之凶物。”
避……避血煞的凶物?!慕夕瑶怔愣当场,脑子一阵阵晕眩。
但见那女人一张小脸皱得包子似的,面色涨红,羞得手忙脚乱急急遮掩案上画作。
宗政霖愉悦旁观,直觉她就该是红豆馅儿的……六殿下暗自下了结论。
难怪她私底下喜欢叫唤诚庆诚佑“小包子”“小豆丁”,原是有此缘故。
第三零七章 落脚
午后船舶到了梧州,慕夕瑶倚靠桅杆,兴奋探身从三层向外遥遥望去。港口喧闹叫喝声频频,人流如织,异常繁忙。有一中年汉子挥舞旗帜,指挥着大小船只有序泊港。岸上各乘小娇满满挤在一处,既有各府专来接风之人,又有轿夫招揽生意以此谋生。不远处堤岸,杨柳抽条,正是柳絮纷飞,春花烂漫时节。
忽而掬了白絮在手,想起那个因了柳絮,名扬千古的女人。
“何事叫娇娇开怀。”到了外间,又是围栏处,下面两层早已有人注意他二人。慕夕瑶放下只掀了些许缝隙的轻纱帷帽,嘴角淡淡带出笑意。
“弗有一女子,风韵高迈,诗才绝艳,令妾仰慕。方才便是想起有关她的一则故事,正巧应此佳景。”
“哦?何人引娇娇折腰?”能得“木鱼”大加赞赏,可见其人必不平凡。
“殿下问起,自是知无不言。”女子轻笑声渐起,两人慢步拾阶而下。
行至底层,遇上他二人的将士俱是恭敬俯首,抱拳行礼。宗政霖先一步打断诸人请安,只稍微侧身,听落后半步的慕夕瑶将那则故事婉婉道来。
众人只见殿下眉目舒朗,难得形容和缓,似对身后林女官颇有照看。便是上了舢板,也是护着人走在中央。
跟在殿 后,一袭天青色留仙裙的女子,帷帽隔了面容,但那偶有压住边角,探出广袖的手指,却是纤细玉白,竟比京里许多世家小姐还保养得宜。
女子微微颔首,待他们十分有礼。然则却并不停下与旁人寒暄,只紧紧跟随殿 侧,语音温婉,莲步款款。
“谢家有女,曾在家遇了落雪。其叔父召集众子侄谈诗赋,论文义,俄而雪骤风疾。公问:‘白雪纷纷何所似?’下面一谢家郎君答曰:‘撒盐空中差可拟。’众人接连作答,都未得其赞许。唯有谢家女郎朗声颂道:‘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乐赞之。后世因称女子才学之美,堪为‘咏絮才’矣。”
宗政霖回首深深瞧她一眼,再回身,却是一片舒清。她说是谢家女,便当是谢家女作罢。
有此佳句现世,便是故事里提及,也早该声名闻达。哪里又是她口中写书人能够编撰。
“若是令娇娇为此景赋诗一首,又当作何?”木鱼之名究竟如何,这还是宗政霖头一回试探于她。
慕夕瑶心里好笑。Boss定然生出质疑。这回他亲自命了同一道题,却是要探究她一身本领。
“殿下,可有彩头?”无利不早起,便是做人下属,也没忘记讨赏。
“林女官若是当真学识了得,本殿自允你同桌用饭。”宗政霖眼底笑意暗藏,见她吃瘪,心情顿时舒畅。
偶有欺负于她,竟是异常得乐……
恨得暗自咬牙。这男人,借机使坏。瞧瞧那眼里得瑟,慕夕瑶眸子分外晶亮。
同桌用饭?但凡六殿下不受用的菜色,傍晚时摆饭,必定使劲儿伺候着!
“一句也算?”她喜爱的,唯有那么一句而已。如今说与他听,想来他也该受用才是。
“勉强算得。”见她未曾推拒,只欲讨了便宜,宗政霖眸色骤亮。这意思,是她已然有了腹稿?
稳稳踏上岸边,终是脚踏实地。慕夕瑶整理下裙摆,再站直身时,轻轻抬手,便见掌心中方才掬了的柳絮,因了风起,袅袅团团,扶摇直上。
顺势收手扶了帷帽,慕夕瑶高高仰起头颅,面上纱巾滑落鼻尖,语声徐徐,意气风发。
“好风凭借力,送尔入青云。”
“殿下,此句得来,却是特地赠予殿下。臣唯愿殿下旗开得胜,心愿得成。”
您的心愿,便是妾的心愿。殿下,请务必努力。
宗政霖凤目精光 ,再看她清雅立于喧嚣人群,依旧叫他一眼入了障。
这女人,倒是时常叫他惊喜不休。
登上早已安排好的车架,慕夕瑶透过车窗上挂着的竹篾幕帘,饶有兴致观赏梧州景致。青葱朴质,比盛京处处达官显贵更叫她舒心。
车旁偶有马车经过,里面女子嬉闹声也是莺声燕啼,好听得紧。哪里像盛京城里,净是世家教养出规规矩矩,看着就无趣之人。
马车缓缓进了城门,宗政霖皇子仪驾在前,她这个被boss改头换面的心肝肝,自然得紧紧跟在六殿 后。外面看似朴质的车厢,里面却是别有乾坤。若非田福山不在此地,慕夕瑶还以为大总管贴心的跟了来伺候。
“那边是何处?怎地如此热闹?”此时正该午歇时候,怎么街道上反而排起了长队?慕夕瑶不解敲敲车门,门外马夫哪里敢怠慢了她,陪着笑赶紧作答。
“女官大人,那是梧州最出名的医馆,唤作济仁堂。朝廷这不是要打仗了吗,州府正好设了军医招募在那处。全州就只有这么一个点儿。这几天远近各地,但凡通些医理之人,谁不是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谋个差事。便是军医大夫做不了,抢个药师做做,那银钱也够全家老小几月花销。”
又与那车夫闲聊几句,大致打探好城里好玩儿去处,慕夕瑶便与蕙兰凑一处唧唧喳喳讨论着是先去了扎马胡同,还是去红叶湖瞧瞧。
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大宅院门前,却是那梧州知州带着一干地方官员,陪着小心,恭恭敬敬迎在门外。
来人可是传闻中极不好伺候的六殿下,说是严正都都不足以形容那位威仪。这位殿下,据传是所有皇子中,最是严厉一位。
几日前得了殿下即将驾临的消息,梧州官场可谓大是震动。正急急凑在一处商讨着如何给这位主子接风洗尘,便接了殿 边卫统领传令。殿下不喜铺张,亦受不得吵杂,接风可免,只妥善安排食宿即可。还特意提了句,有女官随行,不喜喧嚣。
便是这么句交代,叫人亦喜亦忧。事儿少,担的责任也少。然则相应的,在殿下跟前露脸的机会,也就得之不易。剩下各人心里也明白,知州大人在,好处自然是得让给这位顶头上峰的。
如此一来,知府回家与夫人商量,一家子暂时挪往府衙居住。不仅腾出城里最好的宅院,更是留下足够丫鬟小厮,供殿下差遣使唤。这知府机灵,对随行“女官”尤其敏感。甭管这女官身份如何,能跟在殿 边,这事情……以防万一,还是得给殿下留了足够方便才好。
宗政霖只带着近侍并十几护卫,再加上众人都明白,十分要紧的林女官进了阮府。其余将领,自有当地武官热情招待。
跟着阮府上小丫鬟,进了后院专门给她们一行备的院子,慕夕瑶嘭一声扑在榻上,手一扬,扯了帷帽不耐烦扔出老远。
“在船上摇摇晃晃好几日,如今站地上,整个人都还觉得轻飘飘没有着落。”催着蕙兰端了热茶,慕夕瑶撑起身啜了一口,复又无赖趴着不动。
“妾儿子到了,再来叫起。”说着便打了呵欠,软软缩成一团。诚庆诚佑有赵嬷嬷和青芽照看,再由卫甄自另一路护着过来,她倒是不担心。
给主子搭上薄被,再将大开的窗户掩得只剩下缝隙,蕙兰带着小丫鬟默默退出门去。
这头六殿下一行离京数日,盛京城里,皇子府上却没跟着平静下去。
赫连敏敏 着算珠,写写画画忙得连吃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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