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白罗与你有场赌约?”承恩帝不让她走。
林杝略思忖,大约是说练武一事,便答:“也算不上什么赌约,白罗公主给微臣三日为限,入门她庆国女子都会的一门心法,若微臣能学成,就满足微臣一个情理之内的要求。”不禁感叹皇上的耳目众多,明察秋毫,到底没多少事能逃过他的法眼。
“这都第二天过去大半了,你可学会?”
“额……”林杝联想起昨天一整夜李束樘严厉的教导,心头生出些复杂的情绪,“幸不辱命。”
承恩帝倒是不惊讶,又说,“崔牧禾正在进京的路上,她提议建造的水库已经落成,现在郴州的洪水已退,近几十年里那一带都不会再发生大的洪涝灾害。林执笔在这事上也算是功臣一个,朕也给你一个机会,有什么心愿或者要求尽管说出来,君无戏言,只此一次。”
林杝讶异,没跟下承恩帝的节奏。他向来如此跳跃,叫人猝不及防。
回味过那些话,林杝第一个感觉很欣慰,崔牧禾的确是个人才,那几日与她讲的许多理论让林杝十分佩服,如果瑞昭的农业能够迎来一场盛大的改革,那个大刀阔斧的人必须是崔牧禾。随后对承恩帝学白罗送给她一个可以提要求的机会深以为难能可贵,不能儿戏。疑惑中抬头瞟了眼李束权,发现他正笑眯眯等着她的回答,好像在等一样有趣的事物出炉。
他在好奇,林杝会求何事。
因为她身边的麻烦事实在太多。
比如,燕芳殿着火的时候,她明明没有与崔司簿在一起,两人都撒了谎,这可是欺君之罪;
再比如,孙青眇请婚的折子还在承恩帝的龙案前,这要是公之于众,瑞木家估计不会再同意她与瑞木俊的婚事;
还有她现在被谁嫉妒了,承恩帝也不是知道,甚至知道的比她本人还要多许多,林执笔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退路?
承恩帝在想,如果林杝现在求的是和瑞木俊的一个百年好合,他会不会收回成命?
林杝也在想,李束樘也在想。
不过李束樘想的有点不一样,他在想林杝不如让承恩帝给天下的术士解除封杀令,这样他俩就能更顺利的桥归桥路归路,当然,这厮也不过是想想而已。紧绷着心弦想要探一探林杝现在想着什么。不过林杝这次把心墙守得甚牢,没给李束樘钻缝隙的机会。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林杝终于开口:“皇上……”
“你说。”
“若皇上不介意,可否告诉微臣,当时郴州水患,第一批赈灾的粮食不翼而飞,是皇上的主意,还是七王爷的主意?”
……
这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坑!
承恩帝和七王爷都以为林杝早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没想到却是还记得这般牢。两兄弟不禁同时想问四小姐,小姐,这事儿与你本身有关系吗?!
被内外两道质疑的气息一逼,林杝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出来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不知道为何,方才承恩帝给她这么一个机会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居然就是这个。赈灾的粮饷到底是谁移花接木偷天换日的,与她好像的确没什么关系。天知道,这个问题的背后不仅仅是为所有的真相,在林杝不曾发现的某个角落,也是她对李束樘的改观。
或许真的不是他。
“是朕。”
【095.事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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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杝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
所有与承恩帝的故事,都发生在御书房里。
或者是李束樘的左脚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许多曾经林杝认为对的事情,开始模糊界定,皇上不是应该爱民如子的么?怎么愿意用那么多百姓的生计去算计自己的兄弟?是不是在皇位还有国家根基稳定的基础上,才能为百姓考虑其他的福利?
承恩帝对她说:“林杝,朕有朕的无奈。”她相信这是发自他真心的话,还有那言语里透露出的疲惫,当一个皇帝有多难?当一个好皇帝便是难上加难。
承恩帝与李束樘为何为了那个位置,乐此不疲的争抢?天下成了棋盘,所有可以利用的人物都能被当做棋子,最后谁会胜?谁会败?承恩帝比李束樘,更加输不起。
风千月一直在走廊里等她,见林杝出来时的脸色十分差,不由担心地过去搀扶她:“林大人,你没事吧?”之前还在当心林杝偷偷去皇上那儿取经,但依照现在她的样子来看,根本就没有心思玩这些猫腻。
“风大人。”她突然出声,迷茫空洞的眼神,让风千月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她做的人偶娃娃。
“嗯?”
“庆国的女皇也会为了一些无奈牺牲蝼蚁的性命么?”
风千月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林杝的话,随后眼眸转深,郑重道:“有时为君者自己牺牲的更多,蝼蚁又如何知道?”
“……”
“林大人,在其位谋其职,你还是想想怎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为上。”女使好心提醒。
现在林杝最要紧的事情。应该是赶紧回屋里去修炼冰心诀,如果有幸学会,不但对自己身体有益,连同整个瑞昭的国运说不定就在这一念之间。风千月半拖半拽地把林杝送回了寝室,小德子和小青子都在,两人本在推推搡搡不知嘀咕什么,见主子回来,立即吓得跪在了地上,不敢出声。
林杝神思不在身上,虽看出他俩身上怪异。也不去多问,谢过了风千月独自在书案前桌下,对着一本整理好的顾正录发呆。
风千月算着她一时半会没心思去练冰心诀。就告辞先回白罗那里去通报今天发生的事情,晚些再过来。小青子猴,立马抓住机会窜上去说他送风大人离开,丢了个眼色给小德子,是要叫他当炮灰。小德子白了他一眼。等人走了,无奈慢慢挪到林杝那里,轻唤:“主子。”
“怎么了?”
“您不在的时候,赵公公叫奴才和小青子去库里将庆国公主带来的东西分发给各位娘娘,规定了正六品得一瓶娑婆花酿及一盒雪脂膏,品级依次而上各加一份。王宝林把她自己那一份送给了婉美人,被拓跋顺仪和李修仪听到。随后顺仪和修仪争吵起来,奴才和小青子被两位娘娘赶回来。说叫赵总管主持,可是赵公公……把此事推给您了,说我们是您的奴才,自然该您听的话。”
“哦。”
林杝面无表情,脑子里的神不知道钻在哪里纠结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三观正不正的问题拔不出来。根本没仔细听小德子在说什么。
小德子疑惑又忐忑地抬头,对林杝这个“哦”很不能理解。哦完然后呢?赵公公是摆明了白用林杝的苦力还把麻烦事推给别人,简直就是奸诈狡猾,泥鳅转世。按常理来说这事儿其实也轮不到他赵福贵头上去管,娘娘是皇帝的老婆,他哪里管得动,所以如何不知道顺仪和修仪这样做就是想跳过现在代掌凤印的慧妃,真要他主持正义委实里外不是人。
且说拓跋顺仪和李修仪自从进宫第一天,两人相遇就互看对方不顺眼,从来没有消停过。拓跋顺仪叫做拓跋颖,是拓跋凌的小女儿,在大夏娇生惯养,后拓跋凌为表诚意,特意送了最钟爱的女儿来与瑞昭和亲,不过目的是不是这么简单,尚不可知。而李修仪叫做李青稞,乃燕王之女,虽然庶出但燕王也是疼爱有加,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兼之两人都是最小的孩子,兄长姐姐向来让着她们,不知何为谦让,于是两个娇蛮的大小姐碰在一起,擦出来扑不灭的火花。
深宫寂寞,皇上不怎么爱女色,修仪和顺仪这般在一起,也算是打发青春时光的一种消遣方式。
“主子那您看……?”
“你先下去吧,晚些再说。”林杝被小德子吵得心烦,直感觉这奴才平日里似乎没有这么多话,怎么专门挑她心不在焉的时候唠叨?
小德子没小青子那样脸皮厚,被林杝沉色一说,立即收声跪安而去。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风轻拍窗户发出的扣扣声,光阴被度成金色,在日头里无声流逝。
他们两其实都想说点什么,却又都不知从何开口。
我有错怪你的地方,针对这些个别的误会我向你道歉?
其实本王并不在意那件事情比起它还不如来算算今日卖本王的帐?
倒是老天给了一个机会,书架子上收拢的顾正录有几册林杝翻完还没来得及放好,正好掉在了地上,帕嗒,扑簌,声音惊动坐在椅子上纠结的人。
林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书册散乱便起身去整理,正好摔落时那本顾正录自己打开来在某一页上,林杝的目光无意瞥见倒是一愣。
记录的并不是早朝上的对话,有时皇上请爱卿上御书房聊天喝茶,若非他特意指示是密谈,一般执笔女官也要过去伺候着,有记录就记录。她瞥见的这一段正是承恩帝四年前刚继位时在御书房与他爹林丞相的对话。前面无非一些江山社稷税收法度和怎么对付李束樘云云,到后来快结束的时候,承恩帝问:丞相,当年天下为二时,你可曾听过万陵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