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之前发生雪灾,不但冻死了大面积的庄家和牲畜,厚重的积雪还把许多房屋压塌,又有雪崩,不计其数的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有一个小村庄被大雪直接整个盖在了下面,死伤了许多人。现在虽然雪已经渐渐融化,皇粮陆续下发,灾民温饱问题中的“饱”基本落实,但屋舍须得重建,“温”字尚需解决。
这问题就出在这造房子上面,皇上怕官员一级一级贪污,银子和粮食都是林丞相亲自送去的,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官员没能在赈灾物资上面捞到油水,就把目光放在了现在进了百姓口袋里的安抚金和给州县重建民房的补助金上。势必要从这钱上面做文章,回流进他们的口袋。
引线是件小事。郴州某个县的县官与一个寡妇有染,这寡妇原本住的房子在冬天的那场大雪里被压坏里一角屋檐,于是央求县官直接用那补助百姓修房子的钱,给她翻新扩大旧屋。你若偷偷的进行,人家只当你是趁这机会把屋子修修好,可那个寡妇也是个缺根筋的,一得瑟,对隔壁邻居炫耀了一回。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人家听她这么一炫耀,一传十十传百,那些不服气的村民最后一状告到了林丞相留下的监察使那儿去。又巧这监察使与县官是拐着弯的亲戚,看事情闹得并不大,就动用私力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只不过借此抬高物价,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的官吏不在少数。时至今日,有十几个郴州各地的灾民一起跪在皇宫大门口,还拉了红布条抗议,给皇帝送来请愿书。这事儿才彻底爆发。
承恩帝气得把那请愿书砸在了林丞相的脑门上,笑得阴狠道:“林爱卿某日辞官归隐时,就不要问朕拿退休金了。还有各位爱卿,朕决定将你们下半年的俸禄统统捐给郴州的百姓修房子用。各位爱卿下半年若是没钱吃饭了,就问郴州那些贪官伸手讨钱去吧。”
传说最后百官跪了一地,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承恩帝才把他们轰出了金銮殿。
林杝足不出户,听到消息已是第二日。她想难怪林丞相从昨日下朝回来,脸色就不好看。
瑞昭开国二十五年,根基未稳,国库并不充盈,这时又腹背受敌。郴州百姓上访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流言四起,一些人想起前些日子第一批赈灾粮饷在护送途中离奇消失一事,还有人搬出了前朝旧事作对比,瑞昭若再因此失了民心,这天下可能再度四分五裂。
“林小姐身子可大好了?”苏司赞也听闻了灾民上访一事,忧心忡忡,已有归意。
林杝犹豫了片刻,才答:“已无大碍。”早晚也要进宫,没什么好逃避。
苏沐白当即道:“我该教的也都教完,凭小姐的聪明才智,想来不会有大问题,剩下的是要靠经验累积。明日我先回宫禀告陛下,不日就会有人来接你入宫当值。希望林小姐恪尽职守,为陛下排忧解难。”
【030.前夕生变?】
更新时间2013-5-5 21:02:40 字数:2226
苏司赞带着那些有关庆国的资料和满腹的忧心,匆匆回了皇宫。
林杝把她送到林府门口,苏沐白不忘叮嘱她:“多加练习姑姑教你的那些礼仪,皇上过两天就会接你进宫的,也不用太过紧张,做好分内之事就好。”
“是。”
李束樘对苏沐白的离开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林杝能感觉到冷冰冰的七王爷周身,明显和顺许多。
这日林府一家人正在东面的饭厅吃晚饭,林杝夹了一筷子青椒来吃,归李束樘管的左手原本端着饭碗,两人配合的还算默契,不料青椒刚放到白饭上,左手就放下了饭碗,“扣!”地一声轻响,是不让林杝去吃那青椒。
林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七王爷在与她相处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与其说他冷酷无情,不若说他难伺候。不光是苏司赞教礼仪一事上,但凡李束樘不喜欢吃的东西,就算不是吃进自己嘴中,咽进自己肚子里,他也会想方设法不让林杝吃到,最好连那股味道也不要闻见。好在李束樘不爱的东西并不多,目前碰到过的也就是青椒、多刺的鱼和动物内脏。
“四姑娘怎么了?”三夫人听见声响,立即问道。
林杝看向蝶香云,只觉得三夫人的目光关切得有些过头,想来关心的并不是她本身。
“没什么,嗓子有些干,青杏帮我盛碗汤。”
候在身后的青杏立即帮她去盛汤。
“四姑娘这是马上要进宫当值的人了,可要保重身子才是。”三夫人继续看着林杝,存心给她压力,说到“进宫”二字时,咬音尤其重。眼看林杝就要入宫,当日她所托之事却始终没有动静,蝶香云每每见到林杝,就想质问她,到底何时与老爷说那事。
林红梅清咳一声,打断进宫的话题,沉静道:“杝儿,饭后来一下书房。”
又是书房。
大夫人闻言,终于抬头,轻轻看了眼林杝,眼中没有什么感情。
在气氛诡异的饭桌上,“四姐姐,以后我能去宫里看你和三姐吗?”林柚忽然开口,忽闪的眼睛天真无邪。
四夫人嗔了林柚一声,“不好好吃饭,胡说什么!”
林杝也没有回答林柚的问题,这并非她能说了算的事儿。
林柏见得,鼻中冷嗤了一声,他向来不喜欢林杝。林杝也知道,有一回七公子在花园对书童说他四姐是最会装清高的人,正好被经过的林杝听见。林杝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而且她也觉得她自己挺会装。
一顿饭吃得很没意思,当林红梅放下筷子一离开,几房人也纷纷起身,不再吃下去。
林杝曾经问过自己,为何偌大的林府里总存着化不开的冷意,后来渐渐明白,其实最冷的人是林红梅。
濮生见到林杝一个人站在林红梅的书房前面发呆,迎上去喊了一声:“四小姐。”
林杝回过神,点头应下,跟着濮生朝院内去。
房门轻叩,“老爷,四小姐来了。”
“进来吧。”
丞相俯在书桌上,正认真瞧着某本折子,眉头紧皱。
“爹。”林杝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抬头,就出声唤他。
林红梅才放下折子,揉了揉眉心,“杝儿,明日一早宫里会来人接你,你回去准备准备。”
“是。”
“我一会儿叫林管家送一百两银子去你房里,你备在身边,宫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多,放机灵些。”
“是。”
书房内恢复沉默,林杝觉得林红梅还有些话没讲,依旧低头站在他跟前,静静等着。
“杝儿。”
“在。”
“当日推你下水的人,和在你药中投毒的人,我已经查到。你可要知道是谁?”
林杝抬头,望向书桌后坐着的,被她唤了十六年父亲的男子。
男子的双鬓已生出白发,尽管保养得当,依然精神十足,可从他如井的黑眸里,能看出掩饰不住的疲惫。她不知道林红梅身上发生过多少故事,他从来不说,坊间有关林丞相的野史也并不多,且绝大部分是假的。林杝只感觉到,林红梅并不喜欢这个家,若不是出于责任,他或许早就消失于人海。
良久,清泠的女声才道:“不必,杝儿进宫后会万事小心,还请父亲放心。”
林红梅轻应一声,对林杝的回答并不意外,“你既然心中明白,为父也无他话。你且回去收拾东西吧。”
“是。”林杝福身,正要离开,林红梅又在身后唤了她一声“杝儿”。
“爹?”
“明日我亲自去一趟瑞木府,你与俊儿从小相识,感情笃定,也该订下亲事了。”
林杝怎么也没料到林丞相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傻傻站在原地,不进不退,不言不语。
三夫人当日在她房里说的那些话由远及近,又回荡在她耳边,人了宫,早晚会是皇帝的女人,又怎么与瑞木俊结下白头之盟?她想着自己这副鬼样子,是不太可能变成皇帝的女人,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前途未卜。又,她已然觉得自己是不洁的身体,如何配得上瑞木俊?当下忽然送给她一个机会,告诉她其实她还能够嫁给瑞木俊,立即不知所措起来。
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悲叹?是该应下?还是应该拒绝?
还有,若三夫人知道了此事,定然会气得七窍生烟,冲过来破口大骂她吧?
林红梅只不过与她通口气,心中主意已定,林杝的反应虽然有些奇怪,他也没有多问,摆摆手:“你回去吧。”
他正被郴州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为林杝分心至此,已是极限。
“走了。”李束樘看林杝还在原地呆头呆脑,冷漠出声。
林杝连谢也没谢,低头走了出去。
濮生一直候在门外,这时见林杝出来,就过去送她。
原本送到院落门口足矣,他却一路相随,送到了林杝的闺阁门前。
林杝一路出神,直到青杏迎上来,才发现旁边还跟着个人,半迷茫半惊讶:“濮生?”
“四小姐注意安全。”濮生躬身,说完一句,就要离开。
“濮生。”林杝喊他,“谢谢你当日救我。”她忽然发现她从未好好感谢过这个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