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奉年总算是正眼看她,苍白的面上淡染笑意:“还有呢?”
“还有啊……”
李心容往他的方向走了走,立刻有人面色一沉,步子微前。贺奉年抬手,几人就停了步子。她立刻说道:“呐,还有就是我要靠近你,满院子的人都风声鹤唳。估计我再往你面前走一步就要被他们咔嚓脖子了。”
贺奉年轻声笑了笑:“海伯,加茶杯。”
李心容也是笑笑:“那我能坐坐吗?”
“坐吧。”
李心容欣然坐下,心里还美得紧,就算满院子的高大汉子,她还不是安然坐在这了,还跟他们的主子喝茶。喝了一口,眸光就亮了:“这茶好喝。”
贺奉年微抬手指,便有婢女过去添茶,淡笑:“那就多喝几杯。”
李心容点头:“好。”
瞧着她孤身一人来讨水,贺奉年还以为是农户家打柴的粗野丫头,可进了门却发现是个白净美丽的姑娘,身上衣物虽然不名贵,但也体面。记得有人说过这山上还有个学舍,问道:“你是凤仪学舍的女学生?”
李心容无奈道:“明天开始就不是了。”
贺奉年微皱了眉,那海伯低头说道:“女子及笄后,便算是离开学舍的时候。家家姑娘都如此。”
贺奉年微点了头,渐渐与她聊开。直到天色渐晚,李心容又解了渴,便和他道谢告辞了。从安家出来,伸了个懒腰,还是夏日风光好呀。不冷不热,爬山也合适。想罢,就往学舍走去。
谁想还没离开山庄多远,就被青藤绊倒,摔了个大跟头把下巴磕破了些,还把脚给崴了。
李心容原地坐起,右脚痛的不行,伸手将那青藤折断,丢进草丛里,免得把别人绊倒了,自嘲道:“我真是正直善良的好姑娘。”
笑笑起身,拐着脚看着来时的路,瞧着天色要晚了,正不知要怎么拖着不能碰地的脚,就见方才山庄斟茶倒水的姑娘出来,虽然不知道她们做什么,但至少见到救兵了,招手道:“喂~姑娘~”
婢女朝她快步走来,李心容笑道:“我脚崴了走不了,能不能劳烦你去凤仪那边报个信,让我的姐妹来接我。”
婢女摇头:“请小姐见谅,奴婢不能乱走。不如奴婢先扶您去庄子里歇着,然后再派人去学舍。”
李心容瞧了一眼天色,一来一回的话,估计天都黑了。那庄子里都是男子,就算她的本心不在意,可入乡随俗,如果让母亲知道,恐怕要揪心了。笑道:“那不劳烦了,谢谢姑娘。”
婢女顿了顿:“可是您这样也回不去吧。”
李心容笑笑,拖着一条腿走了几步,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寸步难行了。痛的额上冷汗涔涔,婢女忍不住上前:“要不小姐在这等会,奴婢回去请示主子。”
“多谢,那有劳了。”李心容干脆坐在地上等她,瞧着日头斜下,就快隐没山头了。等了一会听见脚步声,偏头看去,便见一个高大身影踏着晚霞而来,映的苍白的面上也似染了红色。身后依旧跟着一大堆的人,用浩浩荡荡来形容也不为过呀。
贺奉年见她怡然自得又不嫌脏的坐在地上,哪里像个大家闺秀,蹲身看她:“倒看不出你受伤了。”
李心容笑道:“那我是不是该哭号一番?安公子,帮我去学舍叫人来吧。”
贺奉年轻挑了眉:“我记得凤仪学舍里没有男子,怎么将你搬回去?”
“有人搀着就好。”
“都是娇弱的女学生,能走好这山路就不错了,还指望她们?”贺奉年伸手给她,“去山庄歇一晚吧。”
李心容顿了片刻:“不了。”
贺奉年唇角抿笑:“你不能回去,又不愿来,那是准备夜里在这喂老虎?山庄这么大,我让人挪了偏房给你,那儿住的都是婢女丫鬟,你可放心了?”
李心容想了想,也别无他法,这才点点头。
说是婢女住的地方,可这房间未免也太大了些,要是喊一声,估计都有回应。等进了屋,才知道她们确实住这……的后面。不过离前头男子的住处也远,隔了两个院子,倒也没男子会过来。
李心容奇怪的是刚坐下,就有大夫过来了,瞧病包扎的手法十分娴熟,而且看着年纪也不是很大,一言一行谨慎小心,绝不多说。别说他,就连其他人也都是如此。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罢了,明日醒来拖着腿都要拖回去。
一觉睡至天明,被褥软绵睡的也香甜。反正她是个心宽的人,少有事能让她烦恼。这才刚弄出点声响,外头就有人低声“姑娘可是醒了,奴婢们进来了”。
应了一声醒了,李心容才反应过来,是奴婢……们?
等瞧见鱼贯而入的婢女,她才确认,确实是“们”,还是足足八个。这安家待客之道看起来十分不错嘛。
等梳洗好了,外头的大夫才被唤入,瞧了伤口,叮嘱道:“这下颚的伤还好办,但是这脚可别颠簸,否则要歪了,留下后患。”
李心容点点头:“那得几天才能下地?”
“四天。”
李心容诧异,她竟摔的这么重,这脚也太不争气了。
再见到贺奉年,李心容倒觉他今日面上不似昨日冷漠,话也多了起来。贺奉年问了她姓名,李心容不想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每次别人一听总会万分感慨和一副让她节哀的模样,随后就离她远了些。
她不说,贺奉年也不问,末了又问道:“你不问我是谁?”
李心容摇摇头:“你不告诉你,我也不问你,这样才公平。”
“公平……”贺奉年细细嚼着这话,说道,“学舍那边已经派人去知会了。”
李心容笑道:“谢啦。”
贺奉年未语,起手落了白子:“提子。”
瞧着被连提了八个无气棋子,李心容拧眉:“不跟你说话了,分心。”
贺奉年笑笑:“那为何我不会分心?分明是棋艺不精。”
李心容嘀咕“我是懒得学罢了”。贺奉年当作没听见,拿了她手中黑棋,落放一位:“下这儿好。”
“别帮我呀。”李心容说道,“你可以教我,但别帮我。帮的话,能一直如此么?所以还是教我吧,那样就能用一世了。”
贺奉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俏脸明媚,眸光十分明亮,瞧着就觉心中平静。李心容见他看的久了,偏头道:“快快落子。”
贺奉年笑笑,只觉和这有趣的丫头一起,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凤仪学舍那边没人来,李心容耐心等到午后,那送话的人却将她的行囊都从那拿了过来,说学舍那边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两个女先生,也不肯过来。李心容大感无奈,只好等着脚好。
贺奉年每日陪她博弈讨论书籍,发现两人兴趣几乎无异,尤其是在看书这上面。聊起来便停不下来,不过几日已如故交好友。
脚伤快好,李心容和贺奉年说起那三十六计,见他听的认真,也有兴致和他多说,等说完了,天色已黑,便说道:“明日我就回家了。”
贺奉年眸色微黯,面色淡淡:“过留几日也无妨的。”
李心容听着这淡漠起来的语调,抬眸看他:“安公子……”
“什么?”
李心容笑道:“反正你也住京城,若真要见也容易。”
贺奉年笑的极是凉薄:“是。”
看着他笑的如此,李心容也觉心中寒凉,眉宇间一直萦绕不去的愁色,看的让人难过罢了。贺奉年见她这样瞧自己,面色当即沉冷:“你这眼神,让我想起姑娘家看小狗的模样。”
李心容急忙说道:“你多想了。只是……见你如此,心里也同样觉得不开心罢了。要是有什么苦楚,还是说出来的好,闷在心里只会坏了身子。”
贺奉年默了默:“无人可说。”
李心容未语。
翌日,贺奉年领她去瞧附近的百年榕树。李心容知晓那株榕树,据说在那许愿的人都能如愿。她可不信这个,只是抱着离开寒山前,再看看千年榕树的心思去了。
到了那,榕树上头挂了抛上去的红布团,下面也有香烛。榕树枝繁叶茂,垂下的根茎又扎进土里,若是夜黑时来看,就跟进了鬼屋般吧。
贺奉年见李心容双掌合十十分虔诚,待她睁眼,说道:“来之前不是说不信么?”
李心容笑道:“确实不信。只是呀,既然来了,许了也无妨。”
贺奉年笑笑:“求了什么?”
“母亲身体安康,大哥官场顺意,二哥科举如意,四弟健康长大。”
没听见她为自己求福,贺奉年忍不住问道:“你自己呢?”
“没有。”李心容末了笑道,“还有求榕树爷爷让你身体快些好起来,每日高兴。”
贺奉年怔松片刻,也是笑笑,一会才开口,声音微低:“我约摸下月初也要回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
贺奉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说什么非常艰难的话,似乎十分怕她拒绝,虽然他认定她不会,仍是略微紧张:“我想带你一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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