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无奈道:“那车上一同出行的还有世子次女,蓝府家的二姑娘。夫人,这谁也不相让,那就都出不去,您看如何是好?”二姑娘?就是那个准太孙嫔?永嘉在宫中本就是个跋扈性子,嫁到马家后,虽受马维璋影响改了不少,却仍是个暴脾气,早已忘了要以和为贵的初衷,柳眉一竖就要发怒。
两家原本是世交,宋氏与世子夫人和二夫人叶氏都是相熟,如今关系却是这般尴尬。罢了,宋氏心中涌上股凄凉,她拉住了永嘉,吩咐那婆子道:“我们往后退,让他们先过去。”最终凉国公府的车还是先出了巷子,自始至终也未派下人过来打过招呼。
翠盖八宝车过了大功坊往东,准备穿过中正街向皇城驶去,宋氏与永嘉心情更是低落,却是没了说话的兴致。八宝车路过中正街时,宋氏让车停下,拉着永嘉进了荣秀斋,准备挑几件适合身怀六甲之人的玉饰,希冀能为婉儿消灾转运。
荣秀斋是南京城首屈一指的玉器铺子,迎来送往非富即贵。招呼她们的伙计探头看了看停在门口的那翠盖珠缨的八宝车,已知两人是京官女眷。再细细一看,两人虽身着锦绣,衣衫却是半旧,身旁又只跟了两个婆子,就只以为是下等官吏眷属,心中不由起了轻慢之心。
那伙计笑着将两人迎了进来,已是让人端上了几盒玉饰。宋氏轻轻扫了眼那玉饰,眼中闪过丝诧异,对那伙计笑道:“我们家也是你们老顾客了,往日都是送到府中。你们不是新进了一批籽料羊脂白玉吗,听闻陆师傅已是做了些玉饰,把那拿来我瞧瞧便可。”那伙计心中微惊,却是不敢再小觑两人,连忙退下了。
两人又等了半盏茶功夫,只见荣秀斋的掌柜带着那伙计出来了。那掌柜却是比伙计老道,双眼微微一抬,已是不动声色的将两人打量了一番。掌柜上前陪笑道:“两位夫人,不好意思,陆师傅此次统共也就做了五件玉饰,方才被一位客人挑了三件去,剩下两件也让暂时先给留着,说若是不满意再换。”
宋氏眉头微蹙,只觉荣秀斋此次颇有些莫名其妙,却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道:“掌柜,我今日急用,既然那位客人只挑了三件,剩下两件能否让我看看?”“这……”那掌柜踌躇了半饷还是摇头拒绝了,永嘉见心中愠怒,瞪大眼睛道:“我们在你们荣秀斋买东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们哪里来的这般规矩,不买了还要霸着,岂有这等道理?”
那掌柜左右为难,额头已是有些微微冒汗,到最后只能压低了嗓子,向两人解释道:“两位夫人,那位客人可是宫中的贵人,她们势大,小店真的不敢得罪啊。”这话听得永嘉眉头微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瞅着那掌柜似笑非笑道:“宫中贵人?谁啊?说来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那掌柜见永嘉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却是想抬出那客人名头,让二人知难而退,低声道:“我们那客人就是凉国公世子夫人与蓝家二姑娘,那二姑娘可是未来的皇太孙嫔,岂不是宫中贵人?就连他们购买这玉饰的银子,也是皇太孙殿下先行遣人送来的。”
这话把宋氏和永嘉说的一愣,反应过来已是面色大变。宋氏有些站立不稳,两手紧紧拉着永嘉的袖口,脸色极为难看,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却是未说出口。永嘉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宋氏,双手扶着她,轻声道:“婶婶,别急,您先坐下。”宋氏扶着桌子坐下,眼眶已是发红,口中喃喃念道:“怎会这样,不是还没定下吗?”
两人正方寸大乱之时,楼梯上正走下几人,与宋氏和永嘉迎头撞上。双方人马冤家路窄,却是未想到竟然以此种方式相遇,众人已是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呆愣了片刻。那打头的两人正是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文氏和蓝家二姑娘。
文氏最先反应过来,她抬头看了宋氏与永嘉一眼,走上前向永嘉干巴巴的行了个福礼,下巴扬了扬笑道:“惠娘,公主,可真真是巧,未想在这里遇见二位。听说你们入宫探望太孙妃,怎会拐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她做恍然大悟状,“哦,莫非是想为太孙妃添置玉饰?”
文氏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笑道:“只是太可惜了,陆师傅的玉饰虽是上品,但你们也只能得等下一批了。”她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宋氏,冷冷一笑,却是瞪大眼睛道:“惠娘,要不这样吧,我让出一件给你可成?哎,以后小女进了宫还得承蒙太孙妃多加照顾呢。”
宋氏气得直哆嗦,却是不想当街与蓝家发生争执,她忍着气将头一偏看向旁边。永嘉只觉今日自出门起,就被蓝家添堵,堆积了多时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她呵呵冷笑了两声道:“文夫人,这话说的有些为时过早,皇家媳妇可不是像那寻常人家,册封文书一日未下,却是一日做不得数。你以为是纳阿猫阿狗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永嘉又轻轻拍了拍手,学文氏模样扬了扬下巴,笑道:“还是个未嫁姑娘呢,这么急吼吼的,我可是瞧不明白了。也难怪了,我们马家的姑娘,自孝慈高皇后起,从来就是正妻,这种入宫邀宠的急切,确实不太能懂。”“你……”文氏哪里比得上永嘉牙尖嘴利,她气得浑身发抖,却是知道永嘉公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两方的这场针锋相对,却是让荣秀斋的上下傻了眼,这位夫人竟是太孙妃的母亲,听到后来众人已是腿脚发软。那掌柜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去想息事宁人,他对宋氏低声哀求道:“这位夫人,我们今日就让陆师傅连夜赶制玉饰,明日就送入宫中。”
宋氏环视四周,只见荣秀斋门口已是围了些看热闹之人。她此时已心力交瘁,只觉再与文氏争执下去,也是徒增笑柄。宋氏对那掌柜点了点头道:“做个羊脂玉童子挂坠吧。”说完看也不看蓝家之人,拉着永嘉径直上了八宝车。
宋氏与永嘉两人带着满肚子气进了春和殿,见到婉儿后所有气恼顿时烟消云散。婉儿面色平静,与平日一般无二;每日仍有闲心读书写字,精神好的时候还会下厨为洪武帝亲自熬制药粥。一日四餐,每餐比平日还要多添些饭,好吃好睡,气色竟是养得不错。
婉儿让宫人添饭时,见宋氏与永嘉目瞪口呆的直盯着她看,不由眉眼弯弯莞尔道:“其实也不饿,或许是肚中多了个小家伙,一天到晚嘴馋的要命。照这么下去,迟早吃成个大胖子。”永嘉和宋氏见她还能开玩笑,虽有些诧异却也替她松了口气,今日路上发生之事,两人默契的只字不提。
马家与蓝家两人在荣秀斋的摩擦没过几日已是传开了,尽管张嬷嬷约束着春和殿上下,这件事仍是传到了婉儿的耳里。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却是一笑置之:“陆师傅的玉器手艺果然天下闻名。”
耿璿瞪着眼前女扮男装的依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凤阳府的户籍和路引?”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下,此文不会有渣男,也不会有争风吃醋,妻妾争宠,除了女主,本文女人们都不是重点,要看她们身后的男人。大家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后面如何发展,我前面已是有些伏笔,大家别光看表面。
☆、绝情意分辨真伪
夜色已是微沉,乾清宫正殿仍是灯火阑珊,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太监宫人们静静的肃立两旁,与东西而立的铜鹤和铜龟一般无二,在夜色中仅剩下隐约的轮廓。月台前的鎏金香炉中,熏香袅袅,在屋内灯光的映衬下扶摇直上。
洪武帝晚饭后连续批阅了两个时辰的奏折,窝在龙椅中一动未动,疲惫的身体此时已是开始抗议,浑身酸痛不已。洪武帝不由微微蹙眉,露出丝痛苦的神色。朱允炆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洪武帝身边,贴心的替他捏着肩颈,捶着背,忧心忡忡道:“皇祖父,您先歇息一会儿吧。”
洪武帝也知自己撑不住了,他叹息道:“放在以前,朕能批个通宵。你先替朕批着,把工部修治水利的折子留给朕即可。”朱允炆连声应下,扶着洪武帝在殿内的龙榻上坐下。
洪武帝刚刚斜靠在榻上,小太监已是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银耳羹:“皇上,这是太孙妃傍晚时就差人送来的,说是太医吩咐,春夏之季喝这个最是补益元气。”洪武帝微愣,脸上露出丝愉悦之色。
朱允炆身子微微一顿,有些愕然,只迟疑了那么一瞬,须臾间已是将羹汤接了过来,亲自伺候洪武帝喝下。洪武帝定定的看了孙子半饷,微微叹了口气。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出嘈杂起来,秦全儿急匆匆的进到殿内,身旁跟了个春和殿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慌里慌张,满头大汗,已是忘了行礼:“皇上,太孙殿下,太孙妃不慎滑了一跤,胎像不稳。”朱允炆倏地从榻边站了起来,袖子竟是将托盘拂在了地上。他眼中闪过丝抑制不住的焦虑,嘴唇微抿,浑身绷得紧紧的,几乎就要迈步跑起来。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仅仅皱了皱眉头,已是恢复了原有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