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谨言一见御医来了,立刻从床边大踏步走过去,拉着张老御医边走边道:“还要麻烦张老大人,帮着好好瞧瞧,郡主她为何会忽然晕倒?”
聂谨言周身的杀气,很难在一瞬间收敛下去,要不是他死死拉着张老御医,张老御医想躲也躲不了,他已经吓遁了。
即使这样,张老御医勉强撑着走到床边时,寒冬天里,一身衣服硬是被汗湿出新版地图来了。
龙骏算是彻底看出来聂谨言在宫里的淫威如何了,怪不得自己那位皇弟堂兄,一定要策反聂谨言,确实助力多多。
张老太医稳了稳心跳,长吐长出了两口气,才抬起还是有些颤抖的手,隔着一张素帕,搭到温小婉的腕子上。
龙骏觉得他有必要把聂谨言往外拉一拉,要不聂谨言站在那里,张老御医的压力太大,怕是会影响诊脉的。
龙骏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用脚踢了踢没有聂谨言吩咐,还跪在那里如一滩死泥一样的小喜子,示意他赶紧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别看龙骏是靖王世子,皇子龙孙,但在小喜子面前说话可不抵着聂谨言管用。龙骏踢完他,小喜子连头都抬,继续跪着。
龙骏一噎,却也没有办法,他走上一步,去拉聂谨言。聂谨言纹丝不动,铁塔一般站在那里,表情像死了爹一样的凝重,他哪拉得动。
龙骏这回彻底噎住,一甩他那宽大的道袍袖子,转身自己坐回了之前他坐过的那个墙角处——他若也站在那里,估计着张老太医,也不用给温小婉诊脉了,张老太医自己都快交待了。
张老太医一边用袖子抹着额上的汗,一边诊了又诊,也不见他说些什么。
一旁的聂谨言连呼吸都渐渐有些抽紧了。生怕张老太医说出什么不测的话来,他会承受不住。
直到两刻钟过去,张老太医才松了手,聂谨言却连问都不敢张口问了。
“回聂司公,郡主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在下给郡主开张安神的药方子,一会儿您让人小心熬了端来给郡主喝下,郡主安心休息几天,便会康复了。”
说什么受惊吓,在张老太医觉得,温婉郡主这明明就是……睡着了咩,看样子已经进入甜梦乡,会上周公了。
张老太医诊了足有三遍,才敢确定,说心里话,他给宫里的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们诊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小心过。
聂谨言的面色依然肃然,显然对张老太医下的这个结论不太满意。
只是受了些惊吓就能晕过去吗?他的婉儿可是随着他出生入死、大风大浪里,都没有吓晕的时候的。
“真的只是受了些惊吓吗?没有别的……”聂谨言不敢把不好的预想说出来,他怕他的防范不够严密,有人对温小婉下了毒手。
张老太医几乎要哭了,“真的没有了,司公大人若不放心,可以再请其他太医过来。”
张太医已经豁出去一张老脸不要了,向聂谨言力荐同僚。
张老太医的医术,聂谨言还是信得过的,人家都已经用医品担保了,他还能逼着什么呢。说了几句客气话,由小禄子代他送了出去。
小禄子深知聂谨言的心意,送张老太医出来的时候,特意往张老太医手里塞了小荷包。
谁知道张老太医平生第一次展示了,他在医德方面高贵的品格,打死也不肯收,还手快脚快地给小禄子写了方子抓了药,并委婉地表示,御医院里有一批中坚骨干、中流砥柱,正都是年富力强、医术正好的时候,下次慎刑司聂司公再有这事,请务必先请他们,而他……实在太老了。
弄得小禄子不停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手里这包药,想着要不要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他们司公。
张老太医走后,龙骏仍然坚/挺地坐在墙角的位置,继续讨人嫌着,直到聂谨言下逐客令。
龙骏不好再赖皮了,他原是想等着温小婉醒过来的,但瞧着聂谨言的模样,是绝不会允许他呆到那个时候的。
龙骏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从椅子上起身,飘飘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站住,说道:“聂谨言,你为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隐忍有谋,别犯着为了些小事,乱了大局。”
龙骏说完,抬腿迈过门槛,可他的身子,还没有完全走出去呢,就听到聂谨言说:“世子高抬在下了,在下半残之身,不知道什么是大局,婉儿是在下一生仅此的大事。”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或许,是对的吧,不是自己,谁又能与谁说得清楚。
龙骏没再多说,大步走了出去,奔了前面的乾清宫。
☆、087意想不到
龙骏走后,聂谨言坐到了温小婉的床边,拉着温小婉有些微凉的手,静静地看着温小婉出神。
温小婉睡得很安稳,偶尔会发出一声梦呓,也是在叫他的名字,他会极快地应声,温小婉就会安睡如初,嘴角还会轻轻地弯起,像是笑了。他也会跟着安心下来。
这丫头就似一只适应力极强的小香猪,拱在哪里,就能在哪里安窝,害怕就是害怕了,这害怕的阴影过去,又会没心没肺、欢天喜地了。
也幸好是这样的性格,才能和他在一起吧。
人人畏他如虎、视他如鬼时,这丫头偏偏觉得他哪里都好了,连着他忌讳的、在乎的那些,在这丫头的眼里,似乎都不算什么事。
这丫头每次提起毫不避讳,并不觉他少了块肉,就比别人少了些什么,扬着单纯有点傻的笑,明明不聪明,还要装作很伶俐的样子,偎在他的怀里撒娇打滚,带来一片无法言说的温暖如春。
自家里逢大难后,聂谨言从来不吃甜的,不是不爱吃,只是不敢吃。
这一味一旦沾染,想戒掉都难。温小婉如他,就如这味甜――早已经揉进了骨子,只能越浸越深,而没有一点可能拔除掉了。
张老太医的医术还是靠谱的,温小婉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因为睿王龙麒忽然的表白,受了些惊吓晕在聂谨言的怀里了,但随后她晕着晕着,也就没心没肺地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天,温小婉确实过得有点心力憔悴了。
早晨没有能如往常一般睡到日上三竿,严重打扰了她的作息规律,又被迫对着一堆的‘鲜花怒放’们,听了两大出别有用心的戏,以及一场专门用来挤兑她的‘黄梁梦’。
与之相比,风凉话什么的,她都可以忽略不计,反正,她也没有记清楚到底是谁说的。
本想出门透口气,连着贴身侍从都没有带,一个人出来,却夜道走得多遇到鬼,被个睿王龙麒好一顿惊吓。
梦个鸟啊梦,她只求这辈子都不要做梦了,任何梦都不要做,她现在听到‘梦’这个字就想吐。
只是温小婉没有想到,她做的梦没有让她吐了,却被聂谨言强着往她嘴里灌着的、苦掉渣的药,给弄吐了,连着整个人都呛醒了。
“聂谨言,你不爱我了,你趁着我晕过去,你就虐待我……”
刚醒了的温小婉,哭嚎着挣扎着,誓死与聂谨言手里端着的那碗漆黑漆黑的苦药做着斗争。
聂谨言没想到温小婉一醒来,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他愣了片刻,连忙把挣扎不休的温小婉搂在怀里,哄着道:“乖,这药一点不苦,我给你预备了蜜饯,你一口喝下去,含了蜜饯,不会苦的。”
聂谨言觉得他从来没有这般好的耐心,就是以前他难得抽出些时间,亲自教导他亲弟弟聂谨行的时候,也没有如此温言细语过――哪怕明知温小婉此时是有一点无理取闹以及胡搅蛮缠,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骗人,不苦才怪呢,我晕过去了,都能被它苦醒了,它还不够苦吗?”
温小婉紧紧地闭着嘴,打死不肯张口,她才不要喝那黑乎乎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一碗喝完,就地苦死过去。
聂谨言不知怎么哄才好,药不喝却是绝对不行的。这是原则,他如何再宠惯着温小婉,这点都不能通融。
他端起来药碗,自己猛喝了一大口,也不管温小婉如何震惊的眼神,他含着那口苦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垂头下来,在温小婉还没有反应之时,板着温小婉的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聂谨言突发奇招,温小婉完全没有想到,一时应付不急,被聂谨言那颇具强迫性和侵略性的一吻,弄得药汁滚进嘴里胃里不说,连着眼泪都苦着呛出来。
温小婉更不愿意了,她本就一肚子委屈,原意想在聂谨言这里求安慰的,没想到聂谨言的屋子里,竟然会坐着个神棍龙骏。
这一惊一累一憋屈,气儿没倒匀,眼一翻昏了过去。想着她这一觉醒来,没有了别人,定要与聂谨言好好说说的,谁成想就是这碗苦掉渣的药在等她。
温小婉尽着她自己所有的本事,努力挣扎着,四肢乱蹬乱踹,在聂谨言的怀里,像孙猴子上身似的,一会儿功夫折腾出十八个跟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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