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衍听了“握有防卫宫禁的职责”几个字,不禁面如土色,扶住一张椅子的手不住的发抖。
苏简对黄立使了个眼色,黄立颇为精乖,立即命人所有人退出去,将殿门掩上,自己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在殿外守着。
而苏简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传到石琅口中也无所谓,反而石琅这个做“叔”的,还要领一领自己的情。但是下面的自己想问的,确实是小皇帝的隐私,她不想让人知道。
文衍闭上眼,就想起那一晚火光冲天之时,石琅那如刀锋一般的眼神。谁也不知道,那一日,身为皇太子的他,正巧偷溜出去,相约与他的外祖家中的几个表兄弟玩耍,都是年龄相仿的孩子。
卢家接到的是革职抄家的旨意,但是当日在卢宅,刚刚宣下旨意之后,石琅就挥刀斩下了舅舅卢英文的首级,冷声对手下道:“卢氏一族,抗旨不遵,格杀——”
杀人的人都是雷字营中之人,人人都有石琅身上那种嗜血的气势。一时间卢氏院中血肉横飞。而外祖卢慎元,堂堂左相,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朝着文衍太子藏身的方向,说出四个字:“石琅矫诏!”
外祖的血,就溅在那人脸上。
那人一步步紧逼过来,想寻觅文衍太子藏身之处是否还有人在。文衍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直到那人的手下清点了府中遇难的人数,向那人禀报了之后,文衍才躲过一厄。八十九口!外祖家八十九口人,八十九条人命,全毁在这一人手里。
“石琅矫诏——”
文衍已经记不太清他是怎样从外祖家脱身的了,只是那重重的血腥气一直围绕着他。从那一日起直到日前,他再也没能见到过自己的母后,而父皇,也在两个月之后撒手人寰。他所有的保护伞都倒下了,他孤独地登上了那个位置,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是在个什么位置上——“实习期”皇帝。
苏简听文衍断断续续地说了这段往事,心中先是了然,而后却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她原以为指使杀了卢氏全家的是五王永弘或者是李银笙,但是听文衍一一说了当时的情势,她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令她面色苍白,浑身发抖,与文衍小皇帝此刻的样子差不多。
卢氏一族,除了可能是五王永弘或者是李银笙下手推倒的之外,也可能是永徽帝见自己时日无多,担心自己过世之后,左相专权,皇帝年幼无法控制,因此亲自下诏除去外戚,而且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五王永弘与左相相较,左相的威胁来得更大,而五王永弘毕竟是永徽帝的亲弟弟。
——一切为了承氏的江山!
石琅的雷字营一向独立于其他军中势力,因此能够号令石琅做下此事的,永徽帝与五王永弘都有可能。而五王妃李银笙也不是全无可能,当日苏简在天牢中曾一度动了凶念想扼死李银笙,李银笙就曾经提到过石琅的名字。
这些念头却是不能与文衍交流的。她见小皇帝单薄的身体在发抖,心中也有些可怜——
文衍还是个孩子,他还不知道成为帝王的道路上他会失去什么,又会得到什么。苏简似乎又见到南征之前永徽帝一人在点将台上的孤独身影。如果文衍再当个十几二十年皇帝,当他与永徽帝易地而处,或许他会明白永徽帝那时是什么一种心情。
苏简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腰间佩剑取下,单膝跪地,双手将佩剑奉与文衍小皇帝,口中道:“皇上,臣有一比,此剑好比石琅。”
文衍疑惑地看看苏简,不接剑,也不接茬。
苏简道:“石琅就是一柄利器,在谁手中,便为谁杀敌见血。”
文衍似乎懂了,但是仍然皱着眉,道:“太傅是,让朕……接了这柄剑?”
苏简摇摇头,手中奉剑,立了起来,却道:“皇上可以不接,但却要避其锋芒!”
文衍一跺脚,“避其锋芒容易,难道要一辈子避其锋芒?”
“当然不会一辈子,时间是任何人的敌人,石琅比皇上大上二十岁,只要皇上有耐心,又能时时刻刻避其锋芒,那么若干年之后,这里就只有一支老剑、锈剑!”
文衍焦躁地搓一搓手,“等?这要等上多久?”
苏简倒转了剑柄,将剑递入文衍手中,说:“最快的方法,还是利刃能为我所用,此为上策!”
“或者找到一柄能够与之抗衡的利刃,争锋相对,以暴制暴,此为中策!只是这一柄利刃没有那么快能找到。”
“下策当然是一辈子避其锋芒,岁月年齿自然能将这柄利剑收拾了。”
文衍面上神色变幻,咬着牙想了半日,终于,他问苏简:“如何能寻出一柄能与之抗衡的利刃?”
如何能寻出一个像石琅一样勇武的将才,并且像握住剑柄一样舒服地握在手心里?苏简自己也扶额想了半日。
“除了笼络如今营中的将官之外,就只能从普通士兵之中慧眼识人,提拔将才了。”良久,苏简才这么说。她原来还想提一提文衍小皇帝的七叔,七王永熙,但是此人既然在西北边陲,也可算是远水救不得近火,况且提起来也怪羞人的。不提也罢。
这一日一番长谈,使小皇帝暂时打消了去神武大营的念头,但是苏简知道,神武大营这一行,迟早要去。
从这日开始,苏简开始履行太傅的职责,开始了她的“皇帝养成计划”。她先安排了六部堂官来给皇帝解说各部职能和办事流程。苏简与小皇帝事先说好,前来解说的六部堂官都是随意指定,临时通知。等小皇帝已经将六部的情况摸了个遍以后,终于请来了各部尚书。
小皇帝将他心中对各部的构想和他发现六部的问题略提了一提,六部尚书额上开始见汗,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更是马上就跪了,连声称颂小皇帝是天纵奇才。文衍却笑了笑说:“朕观察多日,各部眼下虽略有弊政,但总体而言,运作还算是良好,而陈年积弊,也未必是下了猛药就能见效的。因此希望各位尚书大人再与属下各位郎官商议商议,想些个稳妥的改革弊政的法子,过些日子写了条陈呈上来。”
文衍的这次讲话给了六部尚书很好的印象,小皇帝很聪明,能一下子点出六部的积年弊政在什么地方,然而小皇帝并没有采取咄咄逼人的态度,而更希望以温和的方式推行一点点的改革。
这有苏简不少功劳在里面,她这几日每日忙到深夜,帮文衍将他白天所接受到的信息整理下来,并且把小皇帝白日所问的问题和获得的回答一一记录和汇总。第二日清晨,两人再将昨日记录的内容过一遍,那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和回答得不尽不实的问题,往往就是真的是问题所在。
而文衍温和的态度则是受了苏观海老爷爷的影响。苏爷爷不像苏越那样整日抱着柔雅那儿来的书本不放。自去了侯爵以后,老爷子基本在家赋闲,因此甘愿做个幕后的参谋。要六部尚书自行提出改革方案,就是苏爷爷提出来的,理由是——文衍小皇帝现在还没有亲政,说啥其实都没用。
现在天元朝所有的政务决定,都出自两个人的手:左相刘道望与右相侯敦义。
一百十五章 左右二相
更新时间2013-10-18 9:00:39 字数:2862
左相刘道望,不用说了,在世人心中,他就是五王永弘用来使唤的一条狗。当年五王永弘在刘府之中一眼相中了李银笙,连未婚妻刘家小姐与苏筠私逃之事,都没有对刘道望吱声。接下来,刘道望又认了李银笙做干女儿,当了五王永弘的便宜老丈人。
之后刘道望便一路官运亨通,从礼部尚书一路升到左相的位子上去。
而右相侯敦义则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许久,是当年永徽帝一手提拔上来的老人儿,最初是科举出仕,十年之内升升升,升到了现在的位置。
而天元朝左右二相的设置也很奇怪。左右二相并不是一起议事,相互制约的,而是各自有各自的分管内容。永徽帝在时,这样的安排很正常,左右二相,相当于永徽帝的两名高级幕僚,各自管一块,帮助永徽帝审阅六部上交的文书条陈,出谋划策,而最终的决定却还是永徽帝做。
这样的安排因为永徽帝的突然离世出现了变化。文衍小皇帝还没有亲政,实际上天元朝政事的最终决定权就在左右二相手中。右相侯敦义因为出身士林,分管的多是与礼部相关的那一套,偶尔也管管吏部人事。而左相刘道望,却拿捏住了兵部与户部,一个军权,一个钱粮税收,都是炙手可热的衙门。
然而刘道望本人,之前出任礼部尚书,也是在任上做的战战兢兢地,不是那种惊才绝艳的名臣。这下一下子提到了左相的位子上,便完全成为了五王永弘的提线木偶。
“太傅,你说说看,左相与右相,朕怎么办?”
苏简挠挠后脑,决定还是劝文衍先按捺一段时间,总要先谋定而后动,有把握了,才能由皇帝自己全面接手。不过,在这之前,苏简还是先劝文衍跟着左右二相学习一段时间的政务,也就是每日清晨与午时,分别由左右二相把所有上报的文书条陈都抱来,挑重点给皇帝讲一遍,再讲讲他们批复或是不批复的理由。在这整个过程中,皇帝并不发表意见,只是听着学习,但是会问问题。因此,刘、侯二相的压力其实也很大,生怕被皇帝问住,因此两人花在政务上的时间多了很多,同时为了应付皇帝的问题,更会引经据典,甚至翻出若干年前的案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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