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的心,顿如下坠的石块一般沉了下去。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到勉强提起的仙力,因为时间的推移和她的无情,现下正在逐步消失当中。
而且,天帝的人随时可能会追来,若一旦追捕到自己,虽说有师父相助,但结果也不知会如何严重。
可是,他仍想做最后的努力:“小江!若你想随时见到你的父母,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门口忽然旋风般地冲进一个人来,打断了他的话。由他渐渐流失的仙力结成的脆弱结界,也被来人一脚踏破。
左慈一口鲜血即将喷出,随即被他用力吞了下去。——不管来的人是谁,他都不愿意示弱。
江四九也被这脚步声吓了一跳,一双犹带着泪珠的明眸,望向来人。
只见对方一身金盔金甲,足蹬战靴,手提一杆红穗银枪,背挂长弓,腰悬箭壶,眉如翠羽,眼如明星,猿臂蜂腰,挺鼻薄唇,虽说经历了仆仆风尘,但少年武士的英俊、刚勇、豪气与傲气,在他身上仍然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四九看得呆住了。
何方水土,能养此年少?
只见他望着自己,粲然一笑:“小九!——你原来在这里。”
江四九的心猛然一颤:在这个地方,知道自己名叫江四九的人除了左慈之外,只有一个人,难道他是——
“是你?夏侯昂?”
不知怎的,一认出是他,她的心中顿时欢喜无限,兴奋地站了起来。她像是重新找到了依靠,当日不能再见的遗憾全都因为他此时的出现全都消失了。
而且,对于他的执着,她感到既甜蜜又有些心疼。
那少年的笑容未歇,耀眼得如同天上的丽日:“不错,是我。”他正待说点什么,忽然一眼看到了站在江四九身前的左慈,后者正一脸复杂的表情,望着自己和江四九。
夏侯昂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见了十分明显的敌意。但是两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他会那么看着自己?而且看此人的穿着打扮,颇像一名方士,但为何四九房中,会有方士出入呢?
他疑惑了,问江四九:“小九,这位是?”
江四九回头看了一眼左慈,因心中愤恨未消,就没有回答夏侯昂的话,直接问他:“你怎么忽然来了?外面守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夏侯昂也看了左慈一眼,心下自奇,口中回答江四九:“我闻此地即将有变,故而前来搭救你。因张辽走时,董卓分拨一千五百飞熊兵给他带领保卫,因此这个地方此时并无名将,那一千多的兵士,我还不放在眼中。——怎么样?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的话有点答非所问,并没有在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面前,道出前因后果来。
曹昂凭着一腔热血到此,此时心中却忐忑起来:要是她不愿意,怎么办?
江四九见他在危急之中赶来拯救自己,心中不由为之一醉,真想立刻就答应了他。只不过前路太过渺茫,跟着他走了之后又将怎样?天下之大,何处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
刚要摇头,忽见左慈神情骤变,失声道:“董卓将死了!”接着他对还在那边犹豫的江四九伸出手去:
“如此乱世将开,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独自生活?我劝你……还是跟我走吧。”
他此话一出,江四九与夏侯昂齐齐向他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第33章 董卓之死
此时,董卓的确已经陷入了苦战。
他此去长安,就是要看一看自己最终的结局是否像过去所设想的那样。
果然,进朝之后,只见群臣各穿朝服,迎谒于道路两旁。李肃手执宝剑扶车而行。
到了北掖门,张辽所带的军兵尽被挡在门外,不许进入。张辽待要硬闯,董卓却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现下,只有御车二十多人一起进门。进门之后,董卓就远远望见王允等人各执宝剑立于殿门,问李肃道:“那些人持剑是何意呀?”李肃一言不发,推车直直进入大门。
到了近前,董卓只见王允对自己怒目而视,大声呼道:“反贼至此,武士何在?”
董卓不觉大笑,拔出了佩刀,从车上跃下,对王允道:“王司徒,此真妙计也!”这句话一出,惊得王允差点魂飞胆丧,以为他有所准备,待从两旁转出百余武士,持戟挺槊刺向董卓之时。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但董卓不愧是在战场中拼杀出来的人,纵有数百武士,依旧难以靠近他的身边,反而被他一刀一个,杀得不亦乐乎。
杀了一阵,只听董卓豪笑道:“此等埋伏,卓于战阵之中,已经历数回,王司徒非安妙计,实拙计也!”说着,又有数颗头颅从人群中飞起,血溅四方。
王允大惊失色,正要唤吕布出手,却听董卓提前一步,大喝道:“吾儿奉先何在?大好头颅当砍,何故龟缩不出?”
只见吕布从车后转出,厉声道:“有诏讨贼!”说着,挺起方天画戟,当面刺去,董卓用佩刀格住,冷笑道:“我虽自知该死必死,但无论如何,不该死在你这等卖主求荣的小人之手!”
吕布大怒,画戟微收,再扎向董卓的喉间,被董卓一矮身,刀劈他的下盘。吕布无奈,只得顺势上跃,同时画戟居高临下,向董卓的头颅剁去。
董卓微微一笑,就势躺倒在地,滚了几滚,已在吕布画戟所能及的范围之外,接着翻身而起,劈手揪住了司隶校尉黄琬的衣襟。
吕布的画戟,随后而至。但是董卓的佩刀已搁在黄琬的脖子上,使得吕布不敢轻举妄动,他手中的尖刃堪堪刺及董卓的后背,连忙又收了回来。
眼见董卓是准备将黄琬当做人质,要从这里全身而退了。
吕布原本也不在乎黄琬的性命,身边的王允也开始犹豫起来,但董卓只面不改色,佩刀一旋,黄琬的人头便从项上滚落,鲜血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王允的脸上。
吕布见有机可趁,连忙挥动戟身,再次刺去。
但一个事出突然,一个早有打算,只见董卓的动作更快,又抓住了尚书杨瓒,仍把佩刀搁在他的颈上,悠悠然地看着吕布的画戟停在自己眉前五寸,又极为无奈地收了回去。
其余武士拥在一边,见距离已远,纷纷取出了背上的长弓,一人一箭,蓄势待发。
而簇拥在一起的其他官员,见黄琬身死,又抓住了杨瓒,深怕祸延自己。纷纷退后。
董卓见他们距离隔得远了,仍然不露惧色,故技重施,将杨瓒的头也割了下来。
吕布心中,登时大恨。
因为他身为第一勇将,自恃武力高强,但竟被董卓在自己面前连杀两人,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正待他想要一雪前耻之时,只见董卓又向后跃了好几步,像是要再抓一名官员为人质,但一支羽箭,自吕布身后的勇士阵中飞出,没入董卓的胸前。
董卓闷哼一声,咳出一口鲜血。正待强撑而起,吕布已到近前。
吕布的画戟收起,一步一顿,慢慢地走到董卓的面前,似乎在欣赏他临死前的样子。
董卓见吕布慢慢迫近,嘴角不由得漾出一枚苦笑。
吕布大为快意:怎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他似是借此来纾解当日在董卓面前所受的羞辱。
董卓仍举起了佩刀。
吕布冷笑:莫非你还能逃得出去?
董卓的眼中,并无惧色,相反透出一种似是悲哀又似怜悯的目光。
吕布最怕他这种目光,因为害怕,所以杀意更盛。他扬起了画戟,预备给他一个痛快。
董卓在他扬起画戟之时,勉力后退几步,反手割在自己的喉间。刀光一闪,一蓬鲜血喷薄而出,强风袭来,那血都反溅在他自己的脸上。
董卓庞大的身躯随即轰然倒下,地上顿时扬起了漫漫烟尘。
灵魂似随尘烟而去,他并没有看到吕布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
冥冥之中,他想起少年时代在叔叔的培养之下,修炼过人的武力,左右驰射,冠绝羌胡。想起之后被征召为羽林郎,征讨有功,又被拜为郎中,前后百余战,莫不奋勇当先,无人可当。又想起与羌中豪帅结交,杀牛宴乐,乐不可支之时,也许那时才是自己一生之中较为快乐的时光。
但是这欢乐也并不是出于内心,而是一种得到更大权势的手段。
他又想起了貂蝉,这完全不是做间谍的材料,却偏偏是个间谍,做了间谍却那样简单得可笑可爱的女人,真实得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叫人羡慕。
而自己,却早已忘了自己是谁。
他到底是枭雄董卓呢,还是穷小子王二?
王二这名字,如果不是濒临死亡,自己还能不能回忆得起来?
现在他就连死,也是作为董卓去死的。所连累同死的人,不管是冒牌的弟弟,还是亲生的儿女,无一不是姓董。
既然如此,何妨干脆都和他一起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