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再见李承乾他变得寡言了许多。
我这一日进宫是因受了苏伊的请求,苏伊给我换了身端庄的衣服,说是皇后要见我,长孙皇后么?我其实并不怎么想见她,但知道苏伊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时已经有些晚了。
长孙无忧的身体近来一直不是太好,加之去年李渊病逝,她便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苏默同明妃之间的明争暗斗却丝毫没有波及到她,想来,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不就是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么?但我见到长孙无忧的时候便知道那两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因为她连她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换而言之,她一点都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我还记得我同她见面时她手握佛珠,却在睁开眼看见我的第一眼时,佛珠刹那间散落在了地上。
苏伊连忙命人去捡,皇后睁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神震惊得让我错以为她生了阴阳眼,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肩膀,好确定有没有什么诡异的东西趴在我身上。苏伊牵着了我的手,拉了我上前,“母后,这位就是教授儿臣医术的师傅,容月姑娘。”
她挥手示意我靠近,我看了看苏伊,搅着衣袖慢慢靠过去,她伸手过来在我脸上一顿乱摸,“本宫都已经这样了,你却一点都没有变,你当真像陛下说的,是仙女吗?”
仙女?仙女能长成我这样?呵呵,我抿着嘴,很想同她说句玩笑话,想想面对的是谁,又没了什么兴趣。
“我恐怕也没多少时间了,你回来了,我便可以放心的把他们还给你了。”
我同苏伊了愣了愣,我醒来时,小照说是贞观九年,那么现在是贞观十年了么?是的,在失去父亲的一年后,太宗失去了自己最为尊重的妻子。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气色很是不好,的确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了,怎么会这样?莫名的有些难过。便要伸手去她把脉,被她拦住,“不必了,本宫自问这些年恪尽职守,却唯一做错了一件事,佛曰,因果轮回,终究是要还的。”
“娘娘只是病了,没……”
“小年,本宫是替皇上说的,回来陪陪他吧,没有你,陛下过得很不开心。”
我在从立政殿出来往东宫的路上,遇见了杨夫人,起初我以为她同苏默一样,只是一位娘娘,便跟着随行的宫女行礼,她看见我,莫名其妙的的怪叫了一声,我抬头看她,略有些惊艳,比苏默美丽多了,不明白有了这么漂亮的妃子,皇帝陛下还有心在加个修仪做什么,都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你果然没有死?!明明都已经说是死掉的人,还突然跑回来干什么!”她语气有些激动,激动得让我有些畏惧,想来,是过去的年月里有过交集的人。苏伊拉了我在身后,行礼便要告退。
墨月找人挂了两盏大红灯笼于大门之前,我指了指她便拉了我回屋里就着浆糊做花灯,我这才反应过了,元宵节。
“赶紧做好晚上去逛等会,我还是看见别人家挂灯笼才想起,差点都望了呢,以前也没什么时间带你去玩,难得皇上想通了不再为难你了,咱们俩可以好好玩玩了。”
当真想通了?总觉得现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前奏。也许是想多了,李承乾是事不就是我想多了嘛。毕竟也都这么多年了,除了我,大家都一把年纪了,玩不起偶像剧了。
做完花灯,我同墨月赶着在厨房做汤圆,我虽然不爱吃,配合佳节跟着起哄也不错吧。丫环冲冲忙忙的跑来,说是门口有人要见小姐。墨月正要说不见,小丫鬟急忙仁慈的开口了,“是个妇人,听说是家里有人病了。”
听说是病人,墨月便洗手去看病了。我比她慢两拍,洗完手往大厅去的时候,只听见墨月怒气冲冲的说着什么。这大好日子,发火实在不太好,我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拉住了往外赶人的墨月,“怎么了?”
“公子?”我扭头过去,见跪在地上的竟然是小玉,“小玉?你怎么?”
小玉猛的扑了过来,“公子,小照病了,你快去看看吧。”
小照?我跟着小玉去破庙,路上算是大概把这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小玉离开后去了哪里她没说,只是后来有事回文水找我,那时候我已经走了,小照告诉他们我来了长安,她片刻不能停的追来,小照便跟着他们一起来了,路上她一个妇人还带着两半大的孩子,盘缠被盗贼抢去,好不容易撑到长安,小照第一次来有些不适应寒气便病倒了。她身无分文请不了大夫,路过药庐看见门口的灯笼猜到墨月回来了,这才厚着脸皮来求墨月。
墨月一路也没什么好脸色,听她的话似乎是七年前小玉做了件对不起我的事,然后就不见了,现在落了难,反倒好意思来求我们了,我不太记得那些事,便不懂墨月的怒气,不过见死不救可不是医生会做的事,我知道墨月也是嘴硬心软,说了几句好话她也就不再同小玉计较了,只是气还没有消。
杨佑这忠犬果然把小照照顾得很好,只是有些发烧,他捡了些柴火烧了热水,敷了毛巾在她额头,身上还盖着杨佑的棉衣,墨月把脉,我看着冻得嘴唇发紫的杨佑有些不忍,便把小照身上的棉衣还给了他,这娃也倔得要死。好不容易把小照弄回家他才肯把衣服穿回去。
傍晚小照醒来一次,喂了些肉粥精神便好多了,只是没什么力气恹恹的缩回了被子里继续睡。
墨月递来了斗篷,“灯会还去不去。”我本来想留下来照看小照的,谁知她一听灯会又来劲了,急忙从床上蹦起来要去玩,我有些头疼,只好把斗篷给她穿好。
原本只做了两盏花灯,我的给了小照,墨月的给了杨佑,如今我俩却是两手空空,我说再买两个吧,墨月摇头觉得买的不如自己做的有意思,遂放弃了。
今天天气不错,天上的月亮也够意思的够明亮,在现代可看不了这么美的月色了。一眼望去人山人海,万人空巷。夜色也被灯火映照成了白昼。
元宵节后
各家各户,门前挂着千奇百怪,五颜六色的灯笼,一眼望到街尾,好似一条长长的闪光的舞动的火龙,连路边的香樟树上都挂起了大红灯笼。平日里少有出门的闺中少女也都在仆役的陪伴中,走在了月色下,白日里的长安都没有这般热闹。
文人墨客更是结伴相猜灯谜。小照热情满满,等着我为她赢些奖品,我就小小围观了下,羞愧的缩了回去,墨月在一旁捂着嘴眼都乐成了月牙形,我只知道她长得美,连头脑也比我好太多,一时间有些走神,她长这样又这般聪明,还同我做朋友,是要让我当绿叶吗?
小照捧着墨月赢来的小玩意高兴得笑逐颜开。杨佑跟在她身后,尽责的提着两盏小花灯。
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已经没有这么浓烈的元宵气息了,印象里,几乎每年都是在家里看元宵晚会,特别小的时候,小到苏尘静都不能走路,老爷子给我用柚子皮做过一次灯笼,我提着小灯笼兴高采烈的去找我妈,她那时拉着行李箱要去机场,我开始撒泼大闹,她有些烦,推开了我抓着行李箱的双手,我跌倒在地,柚子灯笼跟着就坏掉了,那天我哭得特别厉害,老爷子为了哄我,晚上跑出门去买柚子,被一辆摩托车撞坏了左腿,后来我就再也不会闹着不许他们离开,也不会再在元宵的时候出门去。
我甚至恶劣的想过,出车祸的为什么不是我妈,那样她是不是就不能走了。
《东京梦华录》里有说到这么辉煌的景致,开封御街上,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京都少女载歌载舞,万众围观。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扭头便看见一个留了长胡子的男人站在身后,我斜眼看了他一眼,“大叔,你要吟诗就该装出一个书生,装道士做什么?”
他挑眉,“道士就不能吟诗。”
“当然能了,我出个灯谜考考你怎么样?”
“你能出灯谜?”说罢还朝着墨月看了一眼,想必刚刚我猜灯谜的时候也被他瞧了去了。我脸微热,不甘示弱,“配合我大夫的身份,出一味药的灯谜,一封书信半字空。”
“白芷。”
“啊?”这反映也太快了吧,都不带想的。我咳了两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不然我也配合你的身份出一题考考你。”
“你说说看。”
“吾妻外走已七年。”
我瞪眼瞧着他,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整我的意思。
“怎么?还是猜不到?”
“当归。”
“说得好,当归。”
等我回神过来,人已经跟着他远离了人群,他今天一人乔装出宫,身边也没跟着个侍卫,我真怕像电影里的,突然窜出个黑衣刺客什么的,老子是不是还要以身做盾保护他。
“皇……大叔,你不要一个人这么乱跑。”我还是够聪明不是,改口得这么及时。他伸手过来牵着我,“为什么?”
“不安全啊。”我挣扎了几下,他倒拽得更紧,一点羞愧的意思也没,我有些气结,我这里还在担心他的安危,他却可以无赖似的来牵我。真是,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