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妍频频点头,脚下不停,大步进屋。
入眼就见沈珂躺在屋中的长榻上。榻上铺了厚厚的绒毯,他身上盖了柔软的棉褥,屋里还升起了火盆,想是才燃开的,还略略有些炭气。他身边围着几个身着戎装的年轻将官,看见苏玉妍进门。虽不认得这是什么人,但见锦春跟着,便隐隐猜出她的身份,连忙上前抱拳行礼。
苏玉妍也不认得这些年轻的将官,但还是敛首还礼,沉声向他们道,“多谢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便把她内心的感激之情表露无余。要不是这些将官拼死相护,以当时险恶的情势,沈珂又哪里能轻易全身而退?
众将官忙不迭又抱拳,嘴里都说不客气。
苏玉妍无暇与人应酬,说了句失陪便大步进屋。
定远侯与沈松年还在朝上并未返家,也不知有没有得到沈珂受伤的消息,屋里只有两个年长的仆妇正手忙脚乱地吩咐小丫头拧了热帕子为沈珂擦汗,对于他身上的伤口,却是无能为力。
沈珂背外面里,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任由丫头们摆布。
苏玉妍心里不禁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丫头们看见正主儿来了,当下不自觉地退开两步。
“爷!”苏玉妍柔声叫道。
沈珂艰难回头,看见妻子焦虑的面容,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你别担心……没什么大事。”他身上盖着棉褥,苏玉妍应该看不到的伤口。
苏玉妍便轻轻伸手揭开他身上的棉褥,只略略瞧了一眼,就觉眼眶发酸,差点掉下泪来。虽然没有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有多严重,但他这浑身的血污着实令人触目惊心。当下,她便蹲下身去,柔声说道,“锦春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你先忍忍。”说罢站起身来,吩咐那两个仆妇去取些开水来替沈珂清洗作品上的血污。
仆妇答应着飞快地去了。
锦春自小跟在沈珂身边,风花雪月与打打杀杀的事情都见得多,因她本身就是习武之人,对于沈珂的伤口她也心中有数,因为知道并没有严重到致命,自然也就放了心,便搬了锦杌在沈珂的长榻边请苏玉妍坐。
苏玉妍又哪里坐得住?当下便转身向屋里的年轻将官问起了事情的始末。
这些将官虽是沈珂的部下,但却不是他的亲卫军,他的亲卫军在刚才这一战中,几乎全部遇难,他们是后来才到的援军,故此也没有目睹现场的杀斗,只把自己所见所闻说了一遍,且因为怕苏玉妍害怕的缘故,有意说得轻描淡写。
但苏玉妍早生了疑心,将官们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应酬几句之后又吩咐丫头们给上茶。
太医却迟迟未到。
以往但凡定远侯府的主子们有个头痛脑热的,只需向太医院吱一声,不出三刻钟,便会有太医上门。
也不知是不是苏玉妍等得心焦的原因,就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太医才姗姗来迟,还是苏玉妍所不认识的,年轻很轻,好像不到三十的样子。
等太医为沈珂察看了伤口,几位将官便唰地围了上去,十分紧张地询问,全然不顾苏玉妍这个当家主母,显见与沈珂的交情非同一般。
太医脸色沉凝,欲言又止。
苏玉妍忍不住开口,“我是沈指挥使的妻子苏氏,先生有话尽管直说。”
太医先前就猜测这年轻女子是沈珂的妻室,因为情势紧急,也没来得及彼此见礼,便上前道,“下官姓刘……沈少夫人,沈指挥使的伤势并不是十分严重,只是,他的伤口,好像有毒。”
此言一出,锦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她是习武之人,虽然觉得沈珂伤口所流之血略显暗沉,但绝计没有想到他竟会中了毒!那些悍民,到底是些什么人?难道是要置沈珂要死地?!
几位年轻将官也是面色巨变,其中一个肤色微黑的在太医话音刚落之际就追问道,“中了什么毒?刘先生可有药解除?”
“恕下官无能,只能看出是中毒,却并不能看出这是什么毒。”刘太医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我即刻便回太医院,请了首辅医正前来为沈指挥使诊治。”
肤色微黑者便道,“听说胜海胜太医最为擅长识毒解毒,首辅医正与之相比,是不是还要稍胜一筹?”
刘太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道,“若论识毒解毒,太医院上下,唯胜太医为最,但不巧胜太医昨天有要事出了远门,沈指挥使身上的伤又耽搁不得,便只有次而取之了。不过,首辅医正的所学甚广,说不定就能解了沈指挥使身上的毒。”
到底还是不能确定,用了“说不定”几个字。
苏玉妍不禁暗暗焦急。
胡太医几乎是定远侯府的常用太医,多数时候都是他来,他擅长的多是妇科与儿科,此番却是刀伤,胡太医自是不会来的,但以定远侯府的朝中的地位,太医院也应该派一位资历与经验都相对深厚的老太医前来,怎么竟会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太医?如此一来一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诊治的最佳时机?若这毒是剧毒,一时半刻便能要人性命的。这太医院,莫非是在敷衍了事?况且,以识毒解毒著称的胜太医怎么就偏巧出了远门?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
苏玉妍略略打量了那刘太医两眼,旋即点头,郑重向他说道,“我这就让人送先生回去。”为确保安全无虞,她决定暂时不相信任何人,便是眼前这位太医院派来的年轻太医,她也觉得不可靠。当然,这只是她的直觉。
刘太医想也是意识到苏玉妍似乎不信任他,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飞快地拿起医箱,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沈少夫人了。”
苏玉妍便吩咐锦春,“……挑两个得用的人送刘太医回太医院,再把首辅医正接过来,速去速回。”
锦春听见苏玉妍在“得用”两个字上咬得略微重些,便明白了她的心意,当下便上前请刘太医出去。
刘太医一走,这几位年轻将官脸上的忧色更甚,那面色微黑者便上前向苏玉妍道,“还请嫂夫人稍安勿躁,我愿与刘太医一同前往太医院。”
221、谜团(上)
见沈珂的部属主动请缨,苏玉妍自是觉得欣慰不已。但沈珂在家素来少谈公事,苏玉妍自不知此人能否信得过,略一踌躇间,就听躺在床上的沈珂低声说道,“奉河,不必去了。”
那面色微黑的年轻将官立即大步走到沈珂跟前,蹲下身来,轻声问道,“这是为何?”
“你便是去了,也不一定能请得来首辅医正。”沈珂微叹一声。
奉河听了,脸色更显黯然,却仍坚持道,“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
另几位年轻将官也连声附和。
苏玉妍与沈珂心意相通,自能猜到他心中所虑,但眼见他面色苍白如纸,额上还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难受已极,她心中着急,也就顺着奉河的意思道,“爷……还是让奉将军陪着刘太医去一趟太医院吧!也正好派人通知祖父和父亲他们。”
话音刚落,便有人掀起毡帘进来,回头看去,正是定远侯沈世贞。此刻他面带寒霜,眼神冷凛,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似乎蕴含着雷霆之怒,若有人触犯他的逆鳞,他便会如火山一般喷发。
以奉河为首的年轻将官们纷纷上前行礼。
定远侯一边淡淡地颔首点头,一边大步走到沈珂身旁,蹲下身去看了看沈珂半睁半闭的眼眸,这才伸手撩起褥子,细细看了他身上的伤口,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是悍匪所为?”
沈珂嘴角微微一扯,“表面看来,的确像是流民。”那些衣着褴褛的流民们个个武艺高强,分明就不是寻常之辈,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沈珂只能故意让人说成流民。
定远侯稍作沉吟,又问,“刀口还抹了剧毒?”
“是。”沈珂眼里闪过一道暗光。他自问坐得端行得正,也不曾与人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还会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定远侯眼里也是寒光一闪,旋即站起身来,“方才进来时碰到刘太医,说胜海前几天才出的远门……既然胜海不在,这太医院就不必再去了。”
苏玉妍一听定远侯祖孙俩人竟然意见一致,心头不免微动。不动声色地扫过那几名年轻将官,见他们个个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沉凝表情,便知这些人都是沈珂心腹。遂开口道,“那这毒……可有办法?”既然祖孙俩都不去太医院,想必另有解决的办法。
“你先别急,办法一定会有,只是要费些周章。”因屋里都不是外人。定远侯也没有遮遮掩掩。“我识得一个江湖郎中,最是擅长辨毒解毒,已经着人去请了,半个时辰之内就会赶来。若这毒连他也识不出来,便是胜海来了,想必也无济于事。”
听到前面一句。苏玉妍不禁松了口气,同时还清晰地听到身后的年轻将官们也长长出了口气。不过听完后面的话,刚刚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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