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到这里,忽然难以抑止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东方语在幔帘后听得眉头大皱;同时又暗自在心里为她的老妈梅如歌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个老头看上梅如歌竟然只是图新鲜与梅如歌身负的秘密。
“父皇,要不你先歇会再说?”宁楚递了杯水喂到皇帝嘴边,同时担忧地为皇帝顺着背部,好让皇帝的咳嗽能缓解些。
皇帝慢慢啜了几口水;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宁楚的提议。
待他咳嗽渐渐平息,他捂着胸口,声音越发的吃力的低沉,“朕再不说,这些秘密就要随朕埋进黄土了。”
“嗯,再接着说刚才……她当日用那什么为她一人空置后宫的借口搪塞朕,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竟然是个爱美人舍江山的疯子;为了她连江山都不顾;到最后,竟然还将大批财宝的埋藏地点告诉了她……”
宁楚目光猛烈一跳;而幔帘后那少女的眸光也同时跳了跳,她唇畔更同时勾出凉凉的微笑来。
好你个糟老头;将她以这种方式嫁给宁楚,原来是因为她身后这什么巨大的财宝。
东方语心下冷笑一过;随即想起梅如歌曾经提到,宁澈是个贪财自私的家伙……,她看游记那会,还觉得宁澈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将梅如歌给得罪狠了。
原来,梅如歌所描述的一点都没错。
“朕、朕知道这件事后,用计将她困在了皇宫里,希望能够让她软服;最后将藏宝的地点说出来……可惜到最后,却被你母后坏了事。”
宁楚眼里的颜色渐渐深了下去,他看了看皇帝;目光往幔帘那边一掠,顿时心里都觉得愧意满溢。
“父皇,难道财宝真那么重要吗?看如今我蛟玥的国力,已然极为昌盛,又何需再去觑觎别人的什么财宝。”
皇帝眯眼看他,“你别这样不以为然;你要知道,那可不是一般数量的财宝;那是富可敌国的财宝,无论谁得到它;都可以极大地繁盛一个国家。可以这么说,就是用那批财宝再建一个国家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宁楚挑眉,眼里含着怀疑,“父皇,你太夸张了吧?到底她所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财宝?”
皇帝闻言,也许是心里受到了旧事的刺激,一口气上不来,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好半天,他才含糊道:“那个男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朕已经知道东方语就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女儿;既然她早亡;那个男人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这就是说,那笔富可敌国的财宝一直都还安静地埋在某个地方;而能够知道这个藏宝地点的人,唯一可能的就是东方语了。”
“可惜朕时日无多,没有时间再好好查实这事了;可朕的推测不会错的。”皇帝一双暗淡眼睛忽然冒出闪闪亮光,他盯着宁楚,眼神希冀,“所以,朕才决定让你娶她;朕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的;到时她自然就会将藏宝的地点告诉你……”
幔帘后那少女垂下眼眸,免得那厚重的幔帘也遮不住她眼里愤怒的火光。
这老头打的好算盘。
当年囚禁了梅如歌大半年还不够;如果还想利用宁楚来达到目的。
她算是彻底明白梅如歌为什么会将这老头描述成一个自私贪婪不堪的人了。
宁楚沉默了一会,才慢慢道:“可是,父皇,你不是已经知道……知道她其实、其实是……”
“哦,你是说那个丫头是朕的女儿这事呀。”皇帝沉沉接口,语气却含着十分古怪的意味,“就算她是朕的女儿好了;这也无碍你娶她,从而得到那笔富可敌国的宝藏。”
宁楚心中大震;眼神也起了慌乱;但这慌乱一闪便过去了。
东方语听罢,眉头一时挑得老高。
这老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他女儿;这老头还要逼她嫁给宁楚;这不是让他们……**!
财宝真那么重要?
重要过后代血亲的健康?
“可是父皇,如果她真的是蛟玥公主;你直接证实她的身份让她认祖归宗之后,再让她说出那些宝藏的下落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让她嫁给儿臣?这不是让我们兄妹……”
宁楚那隐含痛苦的声音倏地低了下去;那两个令他心中钝痛的字,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出自他口中。
然而,他说这番话来;心里已经似被利齿的锯一下又一下来回拉扯一般。
“关于这个事情;父皇也曾经考虑过;可父皇不认为让她认祖归宗做回蛟玥的公主是个好主意;她在异国生长了十几年;在她内心里,东晟才是她的故土;就算朕将她认回来;她也未必肯说真话;若是如此,他日她嫁给他人,不啻于将那笔财宝也转嫁给了别人。”
“与其这样;朕觉得还不如让她嫁给你;虽然血缘上你们……但外人并不知道,你们照样可以像其他夫妻一样生活;如此一来,既保证她所知道的那笔财宝不会沦为他人之物;而我们蛟玥也不必因为她的出嫁,而再付一笔丰厚的嫁妆。”
“以后有了那笔财宝,你可以开疆拓土也可以改善民生,更可以提高军力,这对于我们蛟玥国来说,可是足以影响千秋万代的事情;朕怎么能让她嫁给别人。”
听完这番话。宁楚内心深深震惊了;而东方语亦同样深深震怒了。
她这一刻,忽然无比的希望自己就是蛟玥的公主;这样,她以后就可以从蛟玥好好刮走一笔丰厚的嫁妆,让宁澈这个贪财的老头即使在黄泉之下,也会因此肉痛得再爬上来。
宁楚慢慢吸了一口气,眼神透着无限悲凉,静静看着皇帝,“可是,父皇,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害的可不仅是我们两个;万一我们真的成亲,我们的后代……”
皇帝阴阴一笑,眼神疏疏的透着迷离光影,“你现在不是已经知道她是你妹妹了;你既然知道与她有这层血缘关系;你可以与她成亲,可以给她后位;但同时,你也可以有无数女人,你可以让其他女人为你生育子嗣;这样一来,不就什么都有了。”
宁楚除了震惊,眼里净是矛盾与痛苦交织成的变幻灰冷色调,“父皇,请你一定要坦诚告诉儿臣;她——真的是我妹妹吗?”
皇帝扯着嘴角,光合迷离般眯着眼睛瞟着宁楚,嘴边现一抹奇异笑意,缓缓地十分吃力道:“她呀——”
“父皇,怎么样?她到底是或不是?”宁楚倾听良久,都得不到答案,竟有些心急地催促起来。
然而,皇帝就这样侧着头眯着眼睛定定地盯着宁楚;嘴角微微露着古怪奇异的一抹阴笑;忽然,头一歪,捂在胸口那只枯老的手便缓缓滑落下来。
宁楚眼里的急迫,在看见这些表现之后,倏地无限扩大;然后他浑身都剧烈地震了震。
半天,才缓缓地极其沉重地伸出两指,哆嗦着探往皇帝鼻翼处。
一探再探;然而,此时的皇帝已经气息全无。
“父皇……”一声惊天地的悲恸,幽幽自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肺腑喷涌而出。
震惊得幔帘后那少女也忍不住同时感觉心里悲凉。
皇帝宁澈竟然就这样,逝去太子府内。
关于东方语血脉问题,顿时成了千古悬案;古代没有dna可以验,所以从此之后,大概再也无从得知东方语究竟是不是蛟玥的公主。
宁楚一声悲恸凄呼,惊得外面的人皆同时感同身受般,太子府一时哀声震天。
府内到处还挂着喜气洋洋的大红颜色;在不到短短两天的时间,又匆匆换成了惨惨的白。
国君新丧,按道理,太子宁楚理应尽快继位。
然而,宁澈死前,除了留下让宁楚登基的遗诏之外;还另外留了两道密诏下来。
其中一道密诏,在他死后,立时便被送到了皇后文秋凤手里。
文秋凤在那座仿若牢笼的奢华宫殿里,捧着手里那已成遗诏的密诏;目光缓缓扫过,随即她那清婉典雅的面容上,竟然渐渐浮出了讥讽森寒的笑意;那轻浅讥讽的笑意之后,居然还隐隐透着一种解脱的味道。
她一边低低冷笑,一边喃喃自语:“他果然是装糊涂的;为了让我放下戒心,他苏醒之后,居然连一点暗查的举动都没有;我还真的渐渐相信了他;原来他早就留了这一手;我不死,太子就不能继位?”
“好狠毒的计谋!”
“不过,我行尸走肉般活了这么些年,确实也应该做个了断。”
文秋凤虚幻般的浅笑着,她将这份令人彻骨冰寒的密诏慢慢卷好,然后坐到梳妆台前。
透过那迷蒙的铜镜,端祥着镜子里面已经不再年轻的脸。
她轻轻抬手,缓缓抚上了双颊。
曾经似乎在她年少时,也曾有那么一双温柔手,如此轻柔爱惜地抚上她的双颊……。
文秋凤浅浅一笑,对着铜镜的眼神越发显得迷离虚幻。
透过镜子里那模糊的影像,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那一年,她与那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在江边偶遇,到后来相约一起去看杏花雨的相知,再到后来他们频繁接触之后的倾心相爱。
她那时怀着一腔柔情做着天下最甜蜜的美梦;她梦想着终有一天,她会与那个志趣相投的少年共结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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