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奴婢在战战兢兢中过了大半个月;而这个时候,陛下已经开始陷入意识不清之中;忽然有一天,五殿下带着他府上的如意夫人到建安殿来探视陛下,之后还悄悄约了奴婢到无人的地方,说是要将那只暖玉枕暗中带出宫去,修补一下那条细小的裂缝;并说那条裂缝一定要定期修补,否则便会越裂越大。”
“奴婢当时一听,完全惊得傻掉了;可为了性命……最后只得同意让如意夫人带着那只暖玉枕出宫拿去修补。”
满殿的人听到这里,谁心里都明镜似的亮堂起来了。
定期拿着有裂缝的暖玉枕出宫修补;即使在送回来的时候,良秀仔细用心检查;但依着她根本不懂医理的事实,就是让她再认真查验,也查验不出什么问题来。
皇后文秋凤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起来;她抬头,目光迷离而冷清地瞥了宁康一眼。
东方语心下一楞,看皇后的表情,似乎是在责怪宁康不懂礼仪,居然带着府上一名没有地位的姬妾进宫,还面见圣颜。
她心里微微一动,觉得皇后这份责怪实在有些不合事宜。
安康惨白的脸色,在良秀最后一番话里完全失了人色。
他似乎也处于极度震惊中;竟然呆了半晌,才激动地遥指着良秀,高声斥道:“良秀,你可不要在这含沙射影;我承认,我确实不小心摔破了七弟送给父皇的那只暖玉枕;我也承认事后我确实让人重新做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送进宫来;可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什么裂缝;更没有让如意定期进宫悄悄将暖玉枕带出去修补之事,你说,你这样诬赖我,安的到底是什么居心?”
右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提高了音量,沉声道:“五殿下,现在就定论孰是孰非,还为时尚早;至于良秀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稍后也自会有公断;你就不要在这喧哗,影响陛下休息了。”
林琅点了点头,道:“审问到这里,事情已经基本清楚,也就是说陛下病情突然恶化;跟太子殿下无关;反而跟五殿下你扯上了关系。”
“至于良秀所说的事情,本官已经派人到五殿下府上将如意夫人请去大理寺;今天这场审问查证,就到这里结束了吧。”
他询问的语气,目光却坚决如钢,缓缓扫过殿中众人。
右相点头;其他元老亦同时点头;然后是皇后、周德亲王……几人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俱都同意先撤出大殿。
后续的审讯,当然交由大理寺主理;至于如意夫人有没有往暖玉枕里面注入毒药;是否受宁康授意;或是别人授意;这些事,当然不必在此时审问清楚了。
安康最后在林琅眼色之下,被侍卫们暗中羁押着往大理寺去;他失魂落魄走出建安殿;宁步则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星眸寒光隐隐跳动,嘴边噙着阴森又深沉的寒凉笑意,漠然扫看了宁楚与东方语一眼,然后也随众离开了。
“阿楚,你从昨天就一直在这里忙碌,一定累坏了,不如你也回太子府休息吧?”文秋凤待众人都出去之后,才走到宁楚跟前,一脸心疼地看着他,试探着规劝。
宁楚艳绝脸庞微微泛着笑意;不过他的笑容遥远得如同天际那淡金的骄阳,他虽然在笑,却暖不到文秋凤心里。
谦恭道:“多谢母后关心;不过儿臣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疲累,再说;儿臣想趁着还有机会,不如留在建安殿好好侍侯在父皇身侧。”
闻言,文秋凤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她垂下眼眸,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随即,她避过宁楚那炯炯灼灼的目光,有些勉强地浅笑起来,“那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让自己垮了。”
宁楚笑得虚空,似是听不出文秋凤的一语双关一样,态度一如以往的温和,“多谢母后提醒;儿臣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母后不用担心。”
文秋凤僵直着腰身,抬眸往旁边那绝色少女望去,随即露出她清婉而典雅的浅笑,“东方姑娘,还请你多多照顾阿楚;他这个人……有时候固执起来,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可你不一样,本宫看得出来,你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你说的话,他多少还听得进去。”
东方语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微笑道:“皇后娘娘你抬举民女了;不过宁楚他是个思想成熟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娘娘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做事什么时候都有分寸,岂会需要别人劝说。”
文秋凤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眼角掠见宁楚那淡淡含笑,却十分疏离的表情,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蹙着眉头,又深深地看了东方语一眼,旋即便转身施施然离去。
待诺大的宫殿只剩下东方语与宁楚两人的时候,东方语拿手肘顶了顶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笑道:“喂,宁楚,看来我们似乎成了杨白劳呢。”
宁楚回眸,对少女轻柔一笑,温和道:“怎么会呢,你看今天这场面,多么精彩。”
少女耸了耸肩,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有一身形俊美颀长的年轻太监忽匆匆地奔了进来;他一进来,便直接往东方语所站的位置而去。
近前,不由分说便伸出手,一把拖住少女手臂,皱着眉头,淡淡道:“小语,你该时候出去用膳了。”
“其他的事情就留给蛟玥这位聪慧绝伦的太子殿下去操心好了。”
他说着,眼角一掠,便隐隐溅出几分森凉眼风刮过宁楚。
东方语愕了一下,定睛看着眼前这扮相俊俏的年轻太监,当即忍俊不禁,不给面子地失笑起来,“哎,墨白,看来你具备当太监的潜质啊,瞧瞧这模样,啧啧……真真是我见犹怜,风情万千啊!你一登台,直接将咱们的厂花给K下去了。”
墨白有些无奈地瞥她一眼;对于她口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名词,他很自觉忽略了过去;然他拉着她手臂却一直未放。
宁楚的视线便在他进来拉她的时候,一直便凝在他几根细白修长精致的手指上,他目光不动,无声中便透着森然压迫的力度。
不过,墨白可不会惧怕这样的眼神与力度;他甚至还挑衅似的扬了扬眼角,流泛出一缕寒凉颜色,淡然洒向宁楚那艳绝天下的脸。
东方语自然不习惯在人前这样亲昵,墨白硬要扯着她的手臂不放;她却使劲挣了挣;墨白怕会扯伤她;最终不得不妥协松开了手。
然后,她笑眯眯看了看那脸色依旧温和;眼底实际冒起了点点寒光的宁楚,道:“嗯,宁楚,他说得对,我们该一起去用膳了。”
宁楚淡淡一笑,目光深深浅浅挽着亮色,安静地凝落她笑意如靥的容颜,轻轻点头,语声温和道:“好。”
在东方语与那两个别怀心思的男子一起去用膳的时候,皇宫里某个奢华富华,却装点精雅的宫殿,也有两人隔着重重幔帘,在交头密密低语。
“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岔子?你不是说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吗?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却白白浪费了,花了那么心力,居然只动摇了那只无用的蠢猪。”
幔帘后,女声清婉,却透着一股冷清的恼意。
“秋凤,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透过重重幔帘,隐约可见男子高大的身影在晃动;幔帘上,似乎还可瞧见他那微垂含着苦笑的嘴角。
男子讨好着,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拿捏住她的把柄,她一定会乖乖听令于我。”从他嘴里,又幽幽漫出一缕苦笑,“我岂知她背地里也留了一手,居然将那么重要的事情给瞒得死紧;若是我早点知道那只暖玉枕被调包过,也不会有今天这结局。”
“哼,那么大的事情,居然给她一个奴婢瞒得天衣无缝,想起这个,我心里就大恨。”文秋凤清婉的语声恼意不减,她挑眉,眼神冷清寒凉,盯着宁优,“你说她实际上,是不是宁步的人?她暗中与宁康玩这一手,可明显将宁步的嫌疑摘除得干干净净,白白浪费了这步好棋。”
宁优皱起眉头,阴恻恻道:“这个……还待好好调查;不过,不管结果如何,这个人是不能再留了;她既然敢将这样的事瞒着本王,那说明她心里早就背叛了。”
文秋凤皱了皱眉,冷声道:“将尾巴处理干净点,现今这风头火势的局面,一个处理不妥,小心引火烧身。”
“对了,你不是说那东西世上无人能识的吗?怎么那个东晟来的丫头居然用一个时辰就诊断出来了?”
男子挑了挑眉,目光也流泛出一些古怪,“这个……说来也奇怪;你看之前整个御医院的人都看遍了,有谁认也了那是什么东西没有?也许那个丫头的医术还真有其过人之处。”
文秋凤心下一紧,“这么没自信?万一她真将那个人救活的话,我们岂不危险?”
男子轻轻拍了拍她肩头,阴阴笑道:“秋凤,你放心;就算那个丫头医术通天,也不可能从阎罗王手里抢得人命;你想想,那叫什么?千日红!顾名思义,这东西可不是三两日就会发作的;既然经过了两三年的时间浸淫侵蚀;就是铁打的身体也被蛀空了。”
闻言,文秋凤拧起的眉头略略松展了下来,但她随即又道:“就算那丫头救不活那人;可万一她能将那人救醒呢?若是到时他清醒过来,发觉点什么,立下一道什么遗诏来,那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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