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玹帝皱眉,眼神深邃,“小烟华,你刚才说什么?”又有发怒的征兆。
柳烟华漫不经心地挑唇,纯净的眼直勾勾地瞅着龙玹帝,一字一字地慢慢吐来,“我不同意。”
龙玹帝压住怒气,深深与柳烟华那双永远看不出真实心思的纯净眼瞳对视,“小烟华这是想抗旨?”
“烟华不敢。”柳烟华赶紧起身,毕恭毕敬地躬身,“皇上,烟华身受重伤,一疯便是数年,这些年里,我不曾感到任何的温暖,我更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更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有些时候,清醒过来时,顿觉自己就不该再如此受罪活下去,谁都不知道,那时的烟华几度想着一死百了。但,烟华却靠着弟弟的那一点意念才活到了今日,若母亲还依在,定不会让烟华受如此之苦。自嫁入相府的那一刻起,我的痴疯症才得以好转,才意识到我柳烟华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柳烟华不紧不慢,眼神淡冷,言语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但她的“真情”吐露,到让人心口一堵,当然,也有人不屑。
“姐姐。”柳骅宇带着些哽咽,望着柳烟华轻轻唤了一声,柳烟华只是回以一眼,又转向龙玹帝。
“而现在,皇上您却是要将烟华处死。”柳烟华淡淡的一个“处死”令得众人浑身一颤,刘小侯爷几人更是震惊地看向皇帝。
叶溟温淡的唇,紧紧一抿,望着柳烟华的眼神亦是心疼。
“胡闹,朕何时说要将你处死了。”又被柳烟华这么胡言,龙玹帝突然怒极大拍桌面,震得上头的瓜果颤颤几欲要掉落。
歌舞早早就被僵停,全场静似无一人。
帝王之威,岂敢触怒。
柳烟华却是对龙玹帝那些怒火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接话,“数年的痛苦,如今才换得相公的温暖,皇上却突然让两个女人来分享这一份温度,不是将烟华处死,又是何?”
“柳烟华,这是在威胁朕?”龙玹帝怒拍桌面,刚刚没有掉落的瓜果瞬间被打翻在地,周围一片砰砰脆响。
“皇上熄怒。”全场大跪,大气不敢通。
“不敢。烟华只是觉得皇上不公,不过是说出心中委屈,若皇上不肯,烟华也无法,只得顺从。”柳烟华言语平平,完全听不出她的情绪。
众人才惊觉,这个女人如此淡定自若的惹怒了圣上,却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可见她也非一般女流。
“委屈?你有何委屈,她堂堂公主与你平起平坐,你还有何委屈?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之事,莫不成你还想一人霸占叶爱卿?”皇帝隐忍着周身的暴怒,死死地盯在柳烟华身上。
柳烟华仰头,与之对视,毫无惧意,然后很是清晰地缓慢吐出一个字,“是。”
是字一落,一片哗然。
龙玹帝皱眉,气得差点吐血,“你……胡闹,当真是胡闹。”
“烟华是胡闹,但这也是烟华的真实想法,一直的真实想法。”他们不是说她性子就是那般的霸道,无理吗?那她现在就霸道,无理给他们看看。
反正早在之前,他们都清楚她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为过,纯属着正常反应。
“柳烟华你好大胆,竟连圣旨也敢抗,你这是自寻死路。”赫连悦气得跳脚,没想到这个柳烟华还是这么的霸道蛮横,竟想着独拥第一相爷,野心真是不小。
赫连熵先一步将自家妹子扯住,免得她再闹大。
柳烟华却是笑了笑,道:“我不会抗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我不是臣,但若这旨一下,就如同要将我柳烟华处死。”
每一句话,柳烟华都是以死来做要挟,将帝王之威压制而下。
龙玹帝不会让柳烟华死,她一旦因圣旨而死,那么叶溟这头狂狮谁也压制不住,更何况,背后还有除不尽的“鬼域。”
而现在,柳烟华却以死要挟龙玹帝。
柳烟华的意思很明显,只要龙玹帝下旨,就是逼死她。她表明只想一人独占叶溟,一旦有了其他女人,柳烟华就不会存在。如此偏激的做法,实在是让龙玹帝恨得牙痒痒。
柳烟华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做来。
“咳咳咳……”
“皇上!”雪贵妃大惊,急扶过气血上冲的龙玹帝。
柳烟华始终淡淡望着,说完那些话,半点反应全无。
从一开始,柳烟华就表明了对叶溟的占有欲,完全不能容忍任何人插足他们之间,如此霸道的女子,前所未有。
龙玹帝缓住气,鹰眼充血,阴森森地看向柳烟华。
“皇上。”
静逸里,遂又突兀响来男子温雅清浅的声音。若是在平常时,大家一定会觉得这声音极是好听,舒心,但现在,众人一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紧绷了身子,屏住呼吸,似在等待着什么。
龙玹帝同时也隐忍着怒,看着他,等下文。
“微臣身子抱恙,难消受美人恩……咳咳……”为表示自己的身体当真抱恙,叶溟的喉咙也配合着闷咳了起来,咳得有些惊心,“除烟华,微臣实在……无力应付,望皇上谅解……咳咳……”
一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却也完整。
只是那咳声,骇人不已,仿佛就要咳着咳着断了气,有些人突想起叶溟当初在大殿上咳得一堆血晕厥之事,不由打了寒颤。
叶溟一句话,顶得众人的一言我一言。
龙玹帝完全忘了方才的怒,缓住气息,淡淡道:“既然叶爱卿身子抱恙,赐婚一事便先缓上一缓,等叶爱卿养好些身子,再行也不迟。”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这旨已经下了,只是拖延再行而已,并非是要撤圣旨。
“……咳咳……微臣谢皇上体谅!”叶溟也不说领旨之类的,只是谢过皇帝。这旨,叶溟算是赖掉了。
柳烟华扶着人,一边皱眉替他顺背,希望能缓和些他的痛苦。
一口触目惊心的血吐出,现场顿时一乱。
“快将叶爱卿送回府中休养。”龙玹帝此刻表现出爱臣如子,脸上显现着关切之意,急着让人送回。
柳烟华狠狠皱眉,接过络欢递过来的帕子,替他捂住那频频咳溢出来的血,由络欢与她一道将人扶出了皇宫。
后头的事如何,但终究让这场无理头的赐婚停止了一半。但这旨还是会下去,如此一来,那两个女人也算是叶溟“名义”上的女人。
柳烟华没来得及想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怎么止住他的病根。
看着一口血吐出来,就是纠心的疼,那里还顾得女人不女人的,更是不忍再生他的气。
“你给我坐好,哪也不准去。”赫连熵将欲跟上去的赫连悦扯了回来,冷硬将人留下,赫连悦其实也是蛮怕赫连熵生气,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叶溟远去,纠紧了一颗心,不安地坐在赫连熵的身侧。
宴会,仍是进行。
没有了那两人,这场庆功宴到是松宽了许多。
柳烟华扶着叶溟上马车,将血帕子丢出,也幸好只吐了一口血,若一直吐下去,或是吐得晕了过去,柳烟华还真的没法子了。
“怎么样?”将叶冥放平在榻上,点着香料的炉子正袅袅升腾。
柳烟华边轻抚着他的后背,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色,纠紧了心,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他打碎。
“无碍。”落坐于榻中,叶溟淡淡一笑,出声安慰她、
柳烟华更加皱眉。
又是这个“无碍。”
“都吐了一身血,还无碍?”柳烟华压了压怒火,咬着唇,眉皱成川字。
叶溟则是无声微微一笑,伸手抚上她的眉心。
“莫皱眉,烟华,为夫从来都不知,那些年里,你是这般的绝望……甚至是……”想到了死。
听他提及刚刚的话,柳烟华一顿,那根本就是她胡说的,不过是给个牵强的理由罢了,本来好好的计划,就被他这么一插进来,完全打破了。
现在还顶着两个“名义”上的女人,想来就有些窝火。
“你为何阻我?”她本就可以阻止那道圣旨,他却出言相阻。
“烟华,为夫不想你被推到浪尖口上……”一旦触怒了那个人,叶溟怕受伤的只会是她,现在周煜回来了,那些人都到齐了,他不能冒险。
“可是……”现在她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更成了皇帝眼中首要除掉的人。
当她说那些话时,她就已经做好了被他盯上的觉悟。
“没有可是,为夫早已向夫人保证过,那种事,绝不发生。”叶溟温言打断她的话,将所有的危险揽在身上,不想柳烟华受半点险恶。
柳烟华却苦涩一笑,“叶溟,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能不能让我也承受一些,你身上的担子太重,分我一点,可以吗?”
叶溟一愣,既而一笑,大手抚着她的发,柔声道:“傻瓜,为夫可不曾为烟华做过什么,何来担子重?莫多想,一切有我。”
隐约的,柳烟华从他的身上看到某种阴谋的存在,那是藏在他心中很久很久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但她知道那东西压得他沉重。
柳烟华仰着头,望着男人,无言。
男人的一句“一切有我”彻底让她无力回话,靠着他,拥在一起默默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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