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自己便陷入沉默,祁璟却有些急了。“你这话是怎么说?就算我没本事跟郡主周旋,难道连养你们母子能力都没了?你还说不曾疑我,这不是疑我是什么?”
江月低着头,心知自己话说得重了,大抵让祁璟有些接受不了。她侧首沉吟一阵,反问道:“那按着你意思,若非娶郡主不可,又该怎么安置我呢?”
“我好歹也是个将军,此次京里,皇上给我留了个伯位,只等这边安顿好了,回京受封即可,到那时候,咱们不理郡主,自己辟一座府邸,过自己安生日子就是,管那么多做甚?”
祁璟只顾着打消江月离开念头,话出口,不免有了纰漏。
果然,江月一声苦笑,“你不娶她,我倒能不意名分跟你一起……”同居一辈子罢了,她倒也不强求一纸婚书。
“可你既有了妻子,我霸着你,你占着我,算是怎么回事呢?我们孩子,又算什么呢?”
江月话里意思本是想说自己不愿做个“情妇”,祁璟入耳,却是当作江月不甘为妾,也不肯叫自己孩子做庶出罢了。
他一时冲动,想说可以把孩子寄到嫡母名下,他不与安如亲热,自是不会再留下旁承嗣之子。然而,做母亲,又有谁甘心自己孩子管旁人喊娘呢?
话到舌尖,祁璟生生咽下,只哑着嗓子,不无委屈地逼问江月,“那你要我怎么做?我心里明明只装着你,你就能狠下心,不要我了?”
江月抚了抚他胸口,略示微笑,“咱们好一日就算赚一日,行不行?没影事情,想这么多作甚……你也应承过我,将来是要我做你妻子,若做不成了,咱们再商议不成法子。”
祁璟一把抓住江月手,死死按自己身上,再不肯放,“咱们必是能好一辈子,离开我话,以后不许说了。”
江月无奈一笑,任他握着,也不辩驳,静了半晌,方道一句乏,偎祁璟怀里睡了。她话说得坦荡,心也坚定,入梦自然。可祁璟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他趁着夜色起身,孤伶伶一个坐院子里石阶上,反复琢磨江月方才话。他其实从没生过另娶旁人二心,对于安如郡主,自是也一直再想推诿法子。然而,江月刚刚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却早有盘算一番话,让祁璟生了后怕。
祁璟自入伍以来,再没妄想过平安日子,他瞧着母亲辛苦拉扯自己,把守了几年小儿子后也送入军伍,是连娶妻念头都放弃了。好生生姑娘,跟了他,便一辈子没个安宁,又何苦呢?
为着这个,他得恩回乡探望母亲那几次,一直被他娘追着打,又不得已陪着母亲坐父亲坟前哭。
他原以为自己会这个样子直到马革裹尸,死战场上。祁璟如今年已二十有六,比他小陆阅山、薛徽,家里都有了妻儿,偏他孑然一身。可谁知,他后来会遇上江月,又动了不该动心思。
祁璟明知她好,明知自己高攀不起,却还是昧着心贪了她。时隔一年,他甚至依然记得自己不管不顾地带她到了毓关城墙上,一颗心跳得飞,冲动地问她愿不愿意陪她打完这场仗。
那时候,她明明可以跟着方守成去重过上平安富贵日子,可她竟愿意留下,陪他一起历经这些腥风血雨,不退缩,也不后悔。
后来,他一次次险些冒犯了她,她从不生恼,便是害怕极了,也没有硬声和他说过一句狠话。其实祁璟知道这个小丫头颇有几分自己脾气,可她为了他,肯顺服,肯听从,有什么委屈,都自己忍了。
她甚至还不惜自降身份,去服侍安如郡主。无意间听到薛徽议论她话,第一件事想便是如何免他为难。
她跟着他前线颠簸受惊,又为了他忍辱离开,甚至……她甚至甘心没名没分地就跟了他。祁璟有些自我唾弃地庆幸着,她都有了孩子,还敢想着离开事情,倘使两人没这样一个羁绊,她岂不说走便走了?
夜里风有些凉,祁璟心也觉得既沉且冷。仔细想来,也许是他前面每一步都走得太没章法,处处乱了方寸,是以今日才落到这样左右为难境地。
于外人,他螳臂当车,无论如何也敌不过邵相和安如郡主,于自己人,他竟也没法子留下江月。
他从心底开始觉得无力,《垓下歌》如何唱来着?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四面楚歌,大抵就是这样感受吧。
祁璟正欲起身回房,却不自禁把诗后两句念了出来——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他身子猛然一震,想起薛徽给他密信中写过话。江月曾说过,她深悔自己贞烈不足,昔日被掳至蔚州,该一死了之。那她适才说叫自己放她走,又是往哪走呢?
祁璟越想越觉得心惊,连早江月刚被送到军营里日日寻死模样都一股脑想了起来。他疾行几步回到房里,只等看到江月安稳睡颜方略觉平静。
他也顾不上旁什么,摸索着上了榻,将人整个揽入怀里。
江月微觉不适地扭了扭身子,但因习惯了祁璟,换了个姿势,依旧睡得甜香。
祁璟心有余惊,喃喃念了几声江月,睁着眼捱到了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芈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22 19:9:47
德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13-11-22 19:5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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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卡到天亮表示说这一章有点像将军番外__不要唾弃我,我整理整理思路就推剧情……第三卷要结束了,世界大门即将被打开。
第566章
江月觉得这几天祁璟都不大对劲,自从那日他从毓关回来,整个人都变得特别缠自己。除了早晨祁璟还会去府衙点个卯,其他时候,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陪着她,寸步不离。
起先几天,江月还挺高兴,只当是祁璟得了空闲。她如今怀胎八个月了,肚子沉得特别不舒服。有时候一个姿势坐得久了,腰下都会坠坠作痛。这下好了,祁璟巴不得献殷勤,见她不舒服,时不时就亲身上阵,替她按摩。
然而,等祁璟这样闲了小半个月,江月终于觉出不对。这一天她醒得比往日还晚,刚巧赶上祁璟从外面回来时辰。祁璟听仆妇说她还没起,忙不迭迈进房里去看她是否有恙,结果,恰对上江月若有所思一双眸子。
祁璟一愣,缓下步子往床边去了,“醒了怎么不起呢?可有哪里不舒服?”
江月拍了拍身边位子,让祁璟挨着自己坐下。她难得露出几分严肃神色,连带着祁璟都心里一紧,“这是怎么了?”
江月自己也是惴惴,她主动握上祁璟,两人十指交握,方觉安定。她清了清嗓子,软下声问道:“你近好像特别闲?”
祁璟一阵奇怪,却不敢敷衍,老老实实答了,“算不上闲,不过章副将回来了,有事都交给他做了。”
“那你呢?你自己什么也不做吗?”
“也没有什么都不做,偶尔还是要指点指点……”祁璟话说一半,还是有些云山雾绕,伸手捏了捏江月,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来了?”
江月被他捏着,思忖一阵,到底是说了心里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叫人革职了?”
祁璟险些被自己口水呛着。
江月见祁璟脸色微变,看起来却不像恼了,有些讶异。这一阵子祁璟实清闲得异常,这跟江月印象中他截然不同。再联系之前自己同他说不愿与旁人分享事情,江月免不得心里打鼓,祁璟别是一口气辞了官,准备带她浪迹天涯了。
浪迹天涯当然也没什么,可……他得罪了郡主,再没个一官半职,真能跑得了?
“将军,你可别犯糊涂呀!”
祁璟再不喜形于色,此时也露出几分无奈来,“瞎想什么呢,好端端,谁来革我职?”以他勋功,只要不造反,这辈子想过个安逸生活已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唯一蹩手蹩脚就是他当时为了离开京城,与皇帝达成协诺。
他沉沉叹了口气,把江月揽入怀中,“我这是为咱们以后铺路呢,等入了京,关外边防总要有旁人来负责,章盛年资深,也有经验,我便想把这里事情都交到他手上,因此,这些日子便得了闲。”
“诶?”
前几日,一句“虞姬虞姬奈若何”像根刺一样扎到了祁璟心里,江月话,他便一句没落地记了下来。他不想失了她,也不愿叫她委屈。既然如此,回京以后局面,便要重思量布置了。
就算只是虚与委蛇,他也决不能让安如郡主踏进他祁家大门。
“你只管安安心心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天也凉些了,我带你出去转转。”他巧妙地引开这个话题,不欲与江月深谈,“知道你总窝着,心里不发散,且再忍一阵子,嗯?”
祁璟低额,牵出一点笑意,又吻了吻江月唇角,“起来,洗漱洗漱,阅山猎了野味回来,我亲自烤给你吃。”
得知祁璟不是失业家,接下来日子,江月便过得舒心多了。自从两个人剖白心意以来,江月还从没有真正跟祁璟坐一起腻腻歪歪纯谈恋爱,虽说如今……呃,大着肚子,但也不妨碍两个弥补热恋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