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地提起茶壶柄,鲁肃起身便要给刘瑾良斟茶。刘瑾良哪里受得起他这一举动,连忙也站了起来,道:“子敬先生客气了!该是瑾良为先生送茶才是。”不过,对方摇了摇头,坚持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刘玄德此人,看似忠厚老实,实则非常擅于分析各方形势和笼络人心,亦能忍……想日后必有作为。”拉长了语气,他抿了一口茶,再次抬头望向了刘瑾良。
一听此言,刘瑾良心中一惊,她想,此刻的刘备尚未成大气候,鲁子敬便已经看出了他的不凡来。
“先生何出此言?”她立马问道。
“建安元年,他虽因招募兵士而被吕布所厌恶。但是不得不说,之于大众人心,刘玄德甚是了解啊。”鲁肃仔细地说起了这件事情。
那时,刘备在海西被袁绍逼的走投无路,困顿至极。无奈之下,便选择了向吕布求和,从而被安排驻扎在了小沛。也就在此后,他再度招募了万余人的军队。虽沛城终被吕布所破,刘备之妻也被敌人掳走了,但在逃回的途中,他遇上了曹操,于是联合对方大军共同进攻吕布,使得吕布投降被杀。
在此后,鲁肃又举了建安五年,曹操将征战袁绍推后,先行攻备之事。以及建安七年,刘备在北上途中遭遇夏侯惇时,伪退设下伏兵大败对方等等的事例。
至此,刘瑾良对鲁肃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论他辗转于何方,都是明势而动。”最后鲁肃总结道。
“先生所言极是啊。”刘瑾良赞同道:“刘备是汉朝宗室,曹操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以刘备的智谋和心计,待到恰当时机,他定会打上‘反汉贼,恢复汉室’的旗帜,一举而起。”
鲁肃的眼中闪过一阵惊讶,随即笑而不语。
“瑾良姑娘问了我这么多,不知我可否也向你请教一事呢?”半晌,茶壶已空,鲁肃抬手招来小二又添了一壶。
“子敬先生问便是。说‘指教’真是折煞了瑾良。”这一次,她抢先一步,为对方添了一杯。
在道谢之后,鲁肃问起了刘瑾良认为天下最有可能成就霸业,一统乱世的人是谁……刘瑾良真被吓着了。她如今脚踩在孙权为主的江东大地上,这该如何作答呢?
见刘瑾良一脸为难,鲁肃便猜到她看中的主宰乾坤之人并非自家主公孙权。
“瑾良姑娘不必在意,今日你我品茶相谈,不论立场,只问天下。”以鲁肃的身份,对一个女子这样看重,并花时间与之讨论世间局势,实在不合常情。即使是周瑜,也未曾与她论过国事。
其实,自从鲁肃从周瑜口中听闻了她的名字后,就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直到刘瑾良提到汉室,他才记起献帝刘协有个妹妹万年公主……万年公主自小便聪颖明慧,与献帝同为董太后所抚养。生母虽不详,却也深受灵帝喜爱。只是在十四年前,时值各方豪杰讨伐董卓之时,时局混乱,她便不知所踪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少,但是记得公主名字的人却不多。
鲁肃也是因为面前的女子才想起来的。
不知鲁肃的想法,刘瑾良见他诚意而问,便也决定坦诚一言:“那么,瑾良便实话实说了。”她直视着对方,停顿而后道:“曹操奸诈,或许百姓不喜。世人多以为他如昔日的项羽,但是瑾良却以为曹孟德有当初秦王统一六国的气势。”虽然最后结束三国的是司马氏,但是刘瑾良觉得若是曹操晚出生几年,天下便是他的了。
鲁肃本以为她会看好刘备,谁知刘瑾良中意的却是曹操!
政治立场或许不同,但是鲁肃却似乎很是欣赏对方的坦率和真诚。
在这之后,两人又随便聊起了其他东西,不多时,鲁肃见天色不早了,便将刘瑾良送回了都督府。一路上,鲁肃颇有兴趣的问起了刘瑾良对周瑜的想法。当然,他得到的是她正面的反应。
而且是十分让鲁肃欢乐的答案。
伤断难愈
一入都督府,鲁肃便拉住周瑜向他耳语。
公瑾先生德才貌皆有,堪称完美无瑕。远观便能抚慰人心。他将刘瑾良对周瑜的评价复述了一遍。
周瑜听闻此话,心下一怔,然后不动声色的将鲁肃打发了去。
深夜,小乔怯手怯脚地将身子贴近睡在床榻外侧的人,她将里衣半褪,左手越过对方的寝衣襟口轻轻抚弄摩挲着覆在了周瑜的胸膛之上。
周瑜毕竟是身负重责的大都督,不管何时,警惕性都非常高。一旦外界有所动静,他立马便能醒过来。
“你干什么!”心再宽,在这乱世之下,为了孙氏以及江东父老操心操力,周瑜根本无法安睡。如此看来,他日后年纪轻轻便病逝了,也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情。
“小乔想您了。”低头抹泪,小乔半开的衣襟内浅葱心衣①半露而出。
无奈地叹了口气,周瑜抱住了她,安慰了几句。然而,小乔执意向他求宠……周瑜毫无心思,轻轻地挪开了她的双臂,便放下她一人,不顾她低声的哭闹,随手拿起苏芳②漆木制衣架上的外袍,离了屋子。
出了来,昕长的身形轻轻一跃,他跳上了房顶。
皓月当空,青碧长衫扬起,冷风吹在身上,刺激着周瑜的感官知觉,让他头脑清醒了很多。
一个月后,便要出发前去宫亭湖,这一去非朝夕之事,远行练兵也不宜带上家眷。周瑜纵是知大局明大理,对于家中上下的不舍却也人之是常情。
皱起眉头,一脸疲惫。他努力地将儿女情长、小家情怀丢开,然而,烦恼之事甚多。这会儿,周瑜不由得想起了今日他与主公所言。
曹操眼下虽未来犯,不过孙曹之战难免。恐怕不出两年,对方必定来袭。此次练兵也是为了养精蓄锐。
突然,不知是一时被风呛着了,还是染了风寒着了凉,周瑜猛咳了几声!为了不惊动到府里的其他人,他埋头至双膝之上,硬生生地止住了喉咙中的一股腥咸!原本如玉的脸上,此刻被憋得通红。
另一边,刘瑾良在考虑着何时动身离去的事情,怎么也睡不着。正在翻来覆去的她,却似乎听到了瓦片滑落的声音……刘瑾良有点害怕,毕竟是大半夜的。
然而,此刻在她的心头又涌上了一阵不安。
“周郎……”刘瑾良胸口越来闷,立马从被窝里起身。拉起一旁的袍子,披上身,她一边朝着外面抬脚而去,一边系着衣带。顺着感觉走,刚刚到了芸回阁的小院子口,却见十多米处一间屋顶上一个身影突然坠落而下!
不顾一切,刘瑾良一心要去接住对方!
砰的一声!摔落而下的人得救了。可是他身下的人却替他受了罪。
一眼看去,周瑜趴在了刘瑾良的上面,双臂被对方紧紧地抓着……“瑾良!”见刘瑾良双目紧闭,毫无知觉,周瑜顿时慌了神!待他起身准备将她拉起,却发现那两只玉臂变得软绵绵的,刘瑾良的双臂断了!“瑾良!”来不及多想,周瑜不顾对方衣扣不整的模样,迅速抱着他向着大门冲了出去!
月色笼罩,街道上早已无人,偶尔传来的鸡犬鸣吠中混合着人的匆忙脚步声,在这片寂静之中显得格外的响亮。一阵急火攻心,周瑜再度咳了起来。顾不得这些,他只愿早点把怀中的人送到大夫那里。
好在,不远处,出现了一间小医馆。
门庞不大,左侧挂了个木头牌子,显得十分老旧。上面写着“济仁医馆”四字……周瑜赶紧上前,将刘瑾良换了个姿势靠在了自己的肩头,腾出右手来,使劲地敲起了门。
“开门!大夫!”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他大声的向着里面叫道。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苍白。
“来了来了。”随着这声应,医馆的一开,一名老大夫身上只披了件单衣,匆忙赶来了。
周瑜立马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把刘瑾良送至了屋里。老大夫指示他将她放在了一张榻上,随后拉起了床上人的臂膀查看。只一眼,大夫便摇了摇头,告诉周瑜说,这姑娘的两只手臂怕是要保不住了。
心一凉,周瑜求起大夫来了。他请对方一定要救刘瑾良。
老大夫深知自身医术有限,只答应会将她唤醒,之后的事情,他无能为力。没办法,周瑜紧紧盯着躺在那里的那张煞白的脸,头脑也愈发的昏沉了起来。果然,瞬间他便倒下了。一边的大夫真是忙了手脚。
扶起了周瑜,仔细瞧了瞧他的面容,原来是发烧了。老大夫伸头朝屋里把自家夫人也叫起了,给自己打下手。
当老妇人将湿毛巾放在斜靠在座椅上的病人额头上时,突然惊呼了一声!被老伴打扰的老大夫回头给了她一个不满的眼神,可是对方不但没有噤声,反倒是立马来到他的面前道:“老头子,他、他是大都督!”老大夫也被吓了一大跳。不敢置信地靠近周瑜,眯着眼睛看了好几眼,才确认果真是周大都督。
如此一来,他紧张了起来,心想万一大都督和他带来的姑娘出了什么事情,自己真是对不起江东父老啊!
“老婆子,还愣着作什么?赶紧照顾大都督!”老大夫也马上投入在了对刘瑾良的治疗中。
忙活了大半夜,周瑜的烧也退了。刘瑾良却还没有醒过来。
而此时在都督府上,小乔也是急得团团转。原本在周瑜出屋之后,她伤心了一会儿,便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却不见他回来。而且每天负责侍候刘瑾良的紫月也发现了芸回阁内空无一人,房门大开。床上的被褥很是凌乱。此番场景,不免让人多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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