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时候,析秋给萦姐儿和恭哥儿办了满月酒,家里足是热闹了一下,萦姐儿抓了一把小弓,拿在手里笑的很欢乐,恭哥儿则是一只苹果一只扇子。
京中过了十月天气就冷了下来,析秋上次回去听大老爷咳嗽了两声,就请了阮静柳回去给大老爷诊脉,大老爷直说:“99999我身体好的很,哪里需要诊脉。”可碍不过析秋,还是给阮静柳仔细检查了,好在并无大碍,只是这些年操劳有些体虚。
析秋还是不放心,和江氏商量家定期给大老爷检查身体,以免有所疏漏。
天气骤冷,宫中传出圣上每夜有大半夜都在咳,可无论咳的多厉害,早朝却是风雨无阻,朝中一时间又紧张起来,有的人暗中期待新帝登基,有的人却不免紧张惶恐,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又知道新帝是什么样的性格,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火会不会烧到自己?
……到了十一月底将近年关的时候,圣上的身体仿佛长久不忍苛重的残垣,突然倒了下去,请了六位进宫令他们辅佐太子监国,敏哥儿不肯,跪在圣上床头:“儿臣留在宫中照顾父皇。”
圣上看着长的与自己年轻时一样的脸孔,不免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能看到大沈氏正娇羞的走过来挽着他的手臂,笑着道:“后花园里桃花开的正旺,殿下陪妾身去赏花吧。”那时候他处境尴尬,与老三斗的难分难舍,心理焦躁时常对着她发脾气,可她每次总能笑着受了还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有趣的事情,来缓解他的不安和焦虑。
拥有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等到失去时他才募然醒悟过来,她对于自己是有多么重要。
可无论心里怎么后悔,伊人已逝他能做的,只有在心中的某一个角落缅怀吧……
“父皇。”敏哥儿泣不成声。
圣上挥退殿中的其它人,留了敏哥儿说话,他靠在床头看着儿子的脸,轻声问道:“你有没有恨过父皇,当年将你丢给老四?”
敏哥儿摇着头:“儿臣没有,儿臣只知道没有父皇就没有儿臣,儿臣心中只有感激绝无半点怨念。”
圣上满意的点着头,虚弱的笑着道:“内阁几位阁老,吴阁老虽有才却有些刚愎固执,杨阁老擅长和稀泥,佟阁老和你关系匪浅又是稳重谨慎的……吴阁老年事已高,等他退位后内阁首辅你就留给佟阁老,以他为人定能全心辅佐你。”
敏哥儿点着头:“儿臣记住了。”圣上又断断续续交代别的事情,敏哥儿端着茶杯给他润喉,圣上顿了一刻又道:“至于太后之位,就让乐氏做的,我有意打压她这么久,这个恩情就让你去施吧,她也会念着你的好,和锦乡侯精心尽力。”一顿又道:“……你该明白我为何定了太平侯之女为皇后吧?太平侯有先祖的封号,但凡他遇到威胁毕竟苦心经营,到时候皇后也有能力和太后分庭抗礼,也是平衡之则!”
他说的敏哥儿都明白,他知道圣上这半年的苦撑,就是在为他将来登基做安排,他心中感动不由头垂的更低。
他心里的恨早就没有了,可若是对眼前的父亲有爱,却也没有,可人心柔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对自己的维护他也看在眼中,如今听他如交代遗言般的说着话,他是真的心痛。
“睿儿。”圣上摸了摸他的头:“你虽自小聪明懂事,又刻苦勤奋,可毕竟年轻朕怕朕一去那些人眼里没有你,若真有这样的一日,你切不可心软,宁可留着无用却俯首的佞臣,杀了宁折不弯的忠者,也断不能让人质疑你的权利和帝位。”
敏哥儿点头,不停的点头。
圣上又咳嗽了几声,想起另外几个儿子来:“你的兄弟有的已经封王,有的还尚幼,你要负起兄长的责任,好好照拂他们,若是……”都是自己的亲骨肉,他停了许久才道:“若有人犯上忤逆,你也不必顾念手足之情。”他说完,目光紧紧锁着敏哥儿。
“父皇放心。”敏哥儿已哭了眼睛:“他们是儿臣的亲兄弟,儿臣定会护着他们。”
圣上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外面常公公与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他依稀听出说话之人的声音,不由目光一暗紧紧蹙起了眉头。
想了想他道:“你去吧。”
敏哥儿垂首告退,在门口碰见了乐袖。
乐袖面露焦急的问道:“圣上现在怎么样了?”她无昭入宫。
“刚刚吃了药,才歇下。”敏哥儿朝乐袖使了眼色,低声道:“娘娘怎么进宫了?”
常公公匆匆和他们擦身而过,乐袖未回敏哥儿的话拉住常公公:“去做什么?”
常公公朝里面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回道:“圣上喧萧四郎进宫。”
乐袖心里不悦,他明明听到自己的说话声却是不理,反而让常公公喧萧四郎觐见,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敏哥儿请了乐袖去别处说话,过了半个多时辰,萧四郎跟在小内侍身后进了交泰殿,交泰殿的大门紧紧关上,常公公守在了门口。
直到戍时,萧四郎才从殿中退出来,没有人知道圣上和萧四郎说了什么,只见萧四郎出来时面色冷冽,大步走着每一步都显得沉重。
乐袖自偏殿出来,拧了眉头问常公公:“圣上歇下没有?”
常公公摇了摇头,回道:“圣上请娘娘进去。”
乐袖微微一笑,负手进了交泰殿。
乐袖进了殿中就瞧见圣上躺在床上,面色憔悴毫无生气,以往流光溢彩的眼睛此时已经是浑浊无光,听到脚步声他转头过来,看着乐袖:“爱妃来了。”
乐袖跪了下来,目含泪光哽咽的道:“圣上……”膝行了过去握住圣上的手贴在脸上,伤心欲绝。
圣上手指动了动,也不问她为何擅自回宫,只道:“在寺中还好吧,可吃了苦?”
乐袖摇着头:“臣妾很好,臣妾不苦!”说着抹了眼泪自己站了起来坐在床边:“日日在佛前祈祷圣上龙体康健。”
圣上没有欣慰,更没有笑,他忽然握住了乐袖的手,眼底露出审视之色。
乐袖暗惊,面上却维持着一派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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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敏哥儿是要登基…。若无意外,明天吧!
☆、045 大行
圣上想说,却又是忍耐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弓着身子……
这是乐袖第一次见到他咳嗽,以往他无论怎么难受都不会在她面前露出病态,她有些惊讶忙过去顺着他的后背,端了茶来喂他,圣上咳得的面色发紫,乐袖忙要唤常公公进来,圣上摆着手:“不……不用。”说话已经是极其虚弱。
乐袖没有强求,顺手将茶放了回去。
圣上咳了约莫一刻钟,忽然身体一动吐出一口血来,乐袖来不及躲,暗红的血悉数喷在她的裙裾上,乐袖嫌恶的拧了眉头,才想起来对面的人身份忙紧张的道:“圣上,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圣上不说话,呼呼喘着粗气,胸口仿似一口漏风的风箱,他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唇瓣上已经毫无血色。
又过了一刻,他睁开了眼睛,盯着乐袖看,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诡异。
“圣上,您怎么了?”乐袖已无惧色,端了茶盅给他,问道:“要不要再喝口水。”
圣上摇了摇头,让乐袖扶着他躺下来,乐袖并不打算告退,找了话道:“方才臣妾看见萧督都进宫了……您怎么……”她并是真的想问萧四郎的事。
圣上闭上了眼睛长吁一口气,气若游丝的道:“你去吧。”说着又睁开眼睛:“朕听说你每日在佛前抄经书,不如替朕也抄一本吧。”
乐袖一愣,火忍不住便涌了上来,都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想将她送回去,他什么意思,封她做皇后就这么难么。
“臣妾不走。”乐袖跪了下来:“您的身体不好,不论是内宫还是外朝如今都人心不定,臣妾虽无能可也想出点力,外朝臣妾不敢干预可内宫臣妾还是有些经验的。”趴在圣上的床头,语气恳切:“您就让臣妾在这里陪着您吧,等您身体好了,臣妾再回去好不好?”
圣上没有说话,但不悦之色却显然易见。
乐袖知道,他分明就是故意打压她的,敏哥儿登基她不在身边,她们又非亲生母子,甚至连养育之恩都没有,她若是不再出点力,将来即便是她做了太后,敏哥儿也不可能对她又多少的感念。
她忽然觉得很可悲,她在宫中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一心一意的对他,到头来,最防着她的还是他。
两人不再说话,气氛僵持。
乐袖忽然笑了起来。
圣上拧了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乐袖就贴在了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圣上,臣妾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怕太子太依赖我,怕我欺他年幼到时候干乱朝政是不是?”
“大胆!”圣上生怒,若是平时这话一出,自是让人肝胆具裂,这会儿却是低若蚊吟毫无气势,乐袖更是不怕,她又道:“圣上不用吓唬臣妾。”说着凄凄的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太子对我感情深?”她自说自话:“因为我臣妾没有孩子,臣妾见到他就喜欢,不由自主的将所有的母爱给他,全心全意的将他当亲生儿子的爱护着,所以……他对臣妾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