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经过查看账目,却让她觉得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那日顾老爷会没头没脑地问起她是否会理账,原来顾家的生意经做得是这般精明。
顾家不想着如何降低内部成本、改善生产力,反而觊觎采购成本可以压榨的部分,换言之,顾家依仗其巨额的采购实力,开始采取强硬的措施,首先是利用自己的有利地位,挟大额采购的优势,逼迫供应商方家大幅降低价格。方家一方面看在顾家大规模的订单量,另一方面基于两家的姻亲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了价格的让步,实际上意味着顾家获得了额外的好处而将损失转移给了供应商方家!
而供应商方家此时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从内部增加效益或挖掘节约来补偿这个损失;二是同样地将等价的损失再以其它的方式还给它的买主,结果是不会按期交货,或供应劣质货物。
但是这第二种抉择,方家却从来没有做过!
顾家很会玩这一场游戏。
若是方家被其他不相干的买方这样对待,时间一久,便会发现自己榨取了太多的利益而心生暗恨,更可能会开始失去忠诚与信赖。
但是,方家和顾家的姻亲关系在此做基础,方家不会对顾家产生丝毫的怀疑,甚至就算有稍许疑心,也会转瞬即逝,毕竟两家在某种意义上是可以称作一大家的关系。
可是,在方家做出此等让步的条件下,顾家依然从方家的竞争对手之中拿货!方家供应不起吗?不是!
方锦如深深知道,当时在家时,哥哥常会为找下家而东奔西走,明明有多余的货物,顾家却吃不了。本以为只顾家的肚子小,却没想到,这是顾家与方家的竞争对手合作的一场戏,只是为了压制着方家,不让它一方独大!
而另一点,更是让方锦如产生了莫名惊恐的隐忧,顾家亏欠了方家很多账款,因为两家的信任关系,这些账目如今已经变得异常的凌乱,有些陈年老账,甚至变成了死账坏账!
方锦如推测,娘家对于这些烂帐没有在意,就是基于对顾家毫无保留地信任,然而,他们却没有认真想一想,一个企业,若是资金都无法回笼,最终将会难以为继!
顾家,在下资本运作的这盘棋!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顾家要和方家拼得你死我活来枪吃现有的这块饼呢?这块利益大饼一定就只有这样大吗?何不联手来把它做的更大,让双方都同时受益,一同吃更大的饼呢?
方锦如想不明白。
巴尔扎克说过,每笔巨额财富背后,都隐藏着罪恶。
只是没想到,原来自己生活的这个小小圈子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许多秘密。
顾老爷其实暗中留给顾盼宇很多财产,只是顾盼宇还不知道。
而前世一味封闭自我的自己,居然都没有发觉!
压下这些疑惑,反复看下去,她在账目里却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陌生名字——富华交易保证所。
她心中微微一动,不知为何,这个名字总是明明应该淹没在层层的出入账中,可是却像个魔影一般,在心头挥之不去。
大体浏览完账目,已经是几日过去。方锦如把这些疑点默默总结起来,记在心里,然后将记录的笔记交给顾盼宇,并嘱咐他只能自己私下看,别让爹娘知道了,反而抢了他的头功。
顾盼宇为了早日能获取自己可供支配的小金库,自然应允下来。
而方锦如,也对顾盼宇提出了另一个请求,就是想回娘家一趟,说是思念娘亲了。
顾盼宇见方锦如帮助了自己这么多,这么个简单可行的要求没理由拒绝,于是和顾老爷、顾太太说了一声,在次日,就让司机开着车,送二人去方家。
到了方家,方家上上下下依然像是供着菩萨一般将女婿顾盼宇迎到上房,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在桌上,方锦如一个劲让顾盼宇多喝两杯,顾盼宇想到将来和珠玉的美好生活越来越近,心中也很是欣喜,于是不觉间,确实稍稍喝多,在酒过三巡之后,被仆人搀扶着,到卧房去呼呼大睡。
方锦如回到了自己家中,却并不是十分自在。
虽说她是家中的嫡女,她的母亲是大太太,但是方家老爷家中真正得宠的是二姨太。
方锦如的生母为人做事都很低调温婉,而二姨太总是张扬跋扈,又会在方老爷面前甜言蜜语,很会揣摩方老爷的心思。更为关键的是,二姨太还为方老爷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方锦如同父异母的哥哥——方锦然。
当年,因为方锦如的母亲长年不孕,方老爷便娶了年轻貌美的二姨太进门,却没想到,在二太太怀孕不久,方锦如的母亲却突然怀上了方锦如。
方锦然和方锦如虽然年纪相差几个月,却已经隔了年。方锦如还是得规规矩矩叫方锦然一声哥哥。
而方老爷对方锦然也是自小精心栽培、格外器重,在他心里,女儿终究是要泼出去的水,而方锦然,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
所以,虽然当下方锦然才十七岁,比顾盼宇还要小一岁,却比顾盼宇成熟许多,常常帮助父亲打理生意上的事情。
这次回家,方锦如实际上是想找哥哥方锦然问一些事情的。
但是,在和单独和方锦然交谈之前,她却发现母亲的心情似乎又比之前抑郁了些,不由地心中一痛,和母亲回了卧房,聊起天来。
前世的方锦如对自己的这个突然穿越得来的亲情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时,才追悔莫及,想起家中母亲对待自己的种种,令人感怀。如今重活一世,她已经真真正正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来对待,那份依恋,也的确是真真切切血浓于水的亲情。
她知道母亲一直不愿与二姨太争宠,平日里总是在房间里吃斋念经,对什么事情都皆是淡然,所以此时见母亲的心情不佳,就更是打心底里着急,不得不先把心中纠结成乱麻的生意事情放下,毕竟积郁伤身,此时对于方锦如来说,母亲的健康活着,是无比宝贵的,她可不想再失去,于是便安慰起母亲来。
“娘,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你到底有什么烦恼事情,说出来,女儿我说不定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第一卷顾盼相随 第二十八章 探问(修)
初春的天气已经稍有暖意,屋外天色大晴,也时而有鸟雀悦耳欢唱,可是方母屋内,却和屋外姹紫嫣红的风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论装饰还是用色,都是极端素净。
桌上有个小檀香炉,香气袅袅,方母佛经在手,拉过方锦如的小手,双手攥着,道:“没有什么事,你不要担心我。”说完这一句,又顿了顿,望向屋外繁盛的春景,幽幽怅然道:“我常觉我此一生,为无始无终的大生命中之一段小因缘而已。此身有时本来不算为生,此身灭时亦不算为死。你说对不对?”
方锦如心头一紧,道:“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二姨娘又欺负你了?”
“算不得欺负。”方母摇摇头。
“到底出什么事了?”方锦如更急了。
“没有什么大事,你不要着急。”方母缓缓说道,“你记得我娘家给我的陪嫁里面,有一对翡翠耳环么?”
方锦如虽然心中暗恨前世的自己对母亲关怀太少,可是这对翡翠耳环,是母亲的家传之宝,是母亲的心爱之物,在前世的时候,也时常听母亲提起过,但是提起的时候总是追忆的口气,却没有见过。
怀着心中的疑惑,此时方锦如也只能点头应道:“记得。”
方母微微蹙了蹙眉,点点头,道:“一对娘亲留给我的家传,就这么碎了。”
“碎了?”方锦如一怔,“怎么回事?”
方母话说到这里,语气却更加缓和,道:“前阵子你二娘说要打副首饰,在老爷的同意之下,借去了那副耳环,说是要找人打一副差不多的,没成想,她一个不小心,就失手落在地上,摔碎了。”
“什么?”方锦如心中一思忖,便知道这又是二姨娘欺负母亲的把戏,这种欺压人的戏码,她已经演的太多了!
方锦如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回手反握住母亲的手,道:“她这又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能再纵容她?上次不是还打碎了外婆给的粉彩掸瓶?她的手就那么滑吗?我去找她理论!”
方锦如前世的记忆里并不记得母亲的翡翠耳环是二姨娘打碎的,但是却清楚记得那陪嫁瓶是她打碎的,前世她心情抑郁到没有心思理论这个,这一世,即便是为了母亲,也要争一口气。
方母却急忙拉住她的手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难道在顾家受气了?”
方锦如一怔,又眉宇舒展道:“我没有受气,娘不要担心。但是娘也教训的是,我不该这样性急……”
方锦如心中冷笑一声,是啊,我一个人去找她算账有什么用,说不定还会被她反泼一身脏水,现在我明明不再是孤单弱小的一个人了,被方家上上下下捧着的新姑爷尚在府内呢,我此时不加以利用,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