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骏直直地盯着楚玉看,满脸是酒醉的通红,可眼里的迷离却忽然间消失不见,一如往常的犀利,像是要看穿楚玉般。
不知被刘骏这样盯了多久,楚玉只觉得头皮发毛,终于,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传来:“玉儿,夜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
悬于喉咙的紧张终于缓缓落下,楚玉垂首行礼道:“父皇也要注意注意龙体,玉儿先行告退了。”说完,缓缓地站起身,站了一会,等因久坐带来的晕眩过去,瞥了眼依旧在饮酒的刘骏,转身离去。
随着大门打开的吱呀声,楚玉便瞧见了一直在外等候的兰庭与颜翊,兰庭早已困得缩在大柱后打着瞌睡,而颜翊依旧身姿笔挺的环胸傲立着,脸色冷若冰霜。看到楚玉走出来,颜翊便将兰庭拍醒,一行人在夜色深重中缓缓离开这个富丽堂皇却死气沉沉的皇宫。
侧倚在车上的席垫上,楚玉终于敌不过眼皮的沉重,随着牛车的颠簸,沉沉睡去。
宽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辆奢华的牛车还在飞速的前行,嘚嘚的牛蹄声激起阵阵回响。
偌大的皇城万火俱灭,只有一个府邸门前,仍是灯火闪烁,昏黄的灯火映照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山阴公主府,以及在门阶前负手翘望的玉立身姿。
俊美的脸上带着丝丝困意,可眉宇间带着些许忧色,薄唇紧抿,幽深如潭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望着某一方位。
一辆牛车从黑色幕布中渐渐隐现,一个带着些许欣喜的呼声忽地响起:“是公主,公主回来了。”
牛车停下时,何戢一个跨步便进入车内,当看到车里疲惫却依旧美丽的睡颜时,提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小心翼翼的上前,刚要抱起眼前的人时,怀中的人儿身体一颤,如水的眸子迷蒙中睁开,在看清眼前人后,低低的呓语响起:“你还没睡么?”
“你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听着这样温柔的情话,楚玉不觉扬起嘴角,只觉得一夜的疲惫减轻了许多,肩膀也不由得松弛了起来,紧紧的环抱着何戢的细腰,头倚在他的怀抱中,淡淡的梨花香瞬间包围住楚玉,在温暖的怀抱中又渐渐的睡去。
“你们早些去休息……”抱着楚玉大跨步向寝房走去,嘴里吩咐道。
“是。”众人齐声应道。
一道潇洒的绛色身影在一抹灯光的指引下,向着黑暗处走去。
第二卷 渔阳鼙鼓动地来 第九章 固执小孩
装饰奢华的房内白光灿烂,刚想起身的楚玉,只觉得头脑发胀般的疼痛,揉了揉额头,昨夜陪着刘骏着实喝了不少酒,耳边传来脚步声。
“公主,喝了这碗绿豆汤吧!驸马值班前特地吩咐的。”兰庭已瞧见楚玉醒来,便端着一碗绿豆汤过来。
楚玉接过喝下,侧倚在床沿上,从窗户的缝隙中瞧见了火辣辣的阳光,问道:“兰庭,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这么晚了。”楚玉有些惊讶的道“服侍我洗漱吧。”
一番洗漱后,因为头脑还有些昏沉,便没有进食,等待何戢下班后一起吃午饭。
目送着何戢去上下午班后,楚玉便来到湖边的一处树木茂密阴凉无比的凉亭中,吃着一盘冰食解暑。
兰庭站在一旁,身体一直扭来扭去,时不时地叹口气。
楚玉侧目望去,淡淡道:“兰庭,有话直说。”
“公主,你不去看看太子么?”兰庭眸子中又似焦躁和担忧“太子一直紧闭于东宫,公主不担心他么?”
楚玉极目眺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良久,终于叹口气道:“好,备车吧。”
一个好字,让兰庭几乎蹦起来,方才的伤感浑然不见,笑嘻嘻的吩咐着侍从们去备车。
一番梳洗打扮后,楚玉再次来到宫中。
“山阴长公主到。”一声尖利的长叫让宫内的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楚玉躬身行礼。
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而这时,一个模样清丽的少女从殿内走出,年纪与楚玉不相上下,来人便是刘子业的侧妾——羊晚烟羊良娣。
去年,刘子业的正妻何令婉年仅十七岁便在东宫徽光殿过世,諡为献妃。刘骏因此又为太子选择羊瞻之女为羊良娣,袁僧惠之女为袁保林。
而何令婉与刘子业成亲的时候,刘子业年仅八岁,而何令婉也才12岁,完全是一对孩童夫妻。
而那何令婉性子纯善,对待刘子业也如亲弟弟般,关怀备至,可惜红颜薄命,对于这后进的两位妃子,刘子业完全冷漠对待。
羊良娣为人大方爽朗,总热情的照顾刘子业的起居。但袁宝林性格孤傲,与刘子业基本是无交往。
羊良娣一瞧见楚玉,清丽的脸上是毫不生涩的表情,甜甜的笑道:“参见皇姐。”
楚玉忙上前,将她搀扶起,开门见山就询问起关于刘子业最近的状况,只见羊良娣原本笑着的脸染上淡淡的愁绪:“太子日日待在东宫,不出宫门半步,每每我想进去劝慰他,都被他赶出来。皇姐来了就好,太子只听你的话。皇姐要好好劝慰太子,让他心里好受些。”
楚玉点点头,问道:“太子在哪?”
“在寝殿里。”羊良娣答道。
扬起一抹貌似轻松的笑,楚玉便朝着寝殿走去。
偌大的殿内寂静无声,衬得楚玉的脚步声异常清晰。
珠帘内忽地传来一阵凌厉的怒喝:“谁?本太子不是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进来么?”
在刘子业的怒喝中,脚步声依旧不缓不慢的靠近,刘子业的秀眉紧蹙,眸间渐渐染上一抹狠戾,抬起头,眸中的怒意像箭般朝着来人射去,忽然,表情僵住。
同时僵住的还有楚玉,拨开珠帘的楚玉,便看到穿着藏青色锦袍的刘子业外罩黑衣毛裘,盘膝而坐,膝上放着一把锋利的长剑,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如纸,眼眸里满是血丝。
心下猛然一沉,跨步上前,握住刘子业的手焦急的唤道:“子业,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伸手摸上眼前人的额头,却是滚烫如火。
刘子业直直地凝视着楚玉,摇摇头道:“姐姐,我没事。”话里竟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还说没事,你都这样了,我去叫太医。”说完,便转身出宫去唤太监请太医。
刘子业静静的望着楚玉离去的背影,忽地眼角滑下一滴泪,在楚玉回身之际,慌忙擦去。
“子业,别这样作践自己好么?姐姐会心疼的。”将刘子业膝上的剑拿开放好,靠着他坐好,伸手揽过他的肩膀,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
“嗯,子业答应姐姐。”忽地,刘子业身体一转,将脸埋入楚玉的胸前,双手紧紧环抱着楚玉的小蛮腰,顿时,楚玉身体僵住,脸上迅速染上绯红,脑中思绪翻滚,刚想着怎么结束这个尴尬动作时。
忽然发现眼下的人的背在微微的颤抖着,从胸前传来沉闷的抽泣声,楚玉渐渐感觉胸前被泪水晕染。所有的尴尬在这一瞬间消散,喉咙发紧,眼眶发酸,将头扬起,强自将泪水逼回去,轻拍着刘子业单薄的背脊,沉默不语。
一阵错乱的脚步声袭来,刘子业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楚玉的怀抱,迅速擦去脸上肆意的泪水,低着头,脸上又恢复了以往冷漠的模样。
经过太医的诊治,刘子业只是略感风寒,并不严重,吃些药,多休息一会,几日之后便会好转。
忙碌一阵后,刘子业将所有的太监宫女赶出宫,偌大的殿内只余楚玉和刘子业两人。端过桌上的药,便细细的喂起来,每喝一口,刘子业的秀眉便拧在一起,但仍旧强自咽了下去,楚玉知道,刘子业不怕疼,却怕极了吃药。将碗中的药喂完后,楚玉便立马拿起一颗蜜饯喂给刘子业。原本拧在一起的眉眼,此时尽情舒展开来,眉眼含笑的仔细端详着楚玉,楚玉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你真好。”如水的眸子里真诚无比。
将刘子业凌乱的发丝别于脑后,浅浅笑着。
第二卷 渔阳鼙鼓动地来 第十章 没有假如
就那么直直地凝视着眼前清秀的小脸,楚玉几次欲言又止。
“姐姐,你有话和我说么?”刘子业发觉道楚玉的异常,抿着嘴浅笑着问道。
深深地吸一口气,楚玉理了理思绪,斟酌好词句后,直直地盯着刘子业的眸子道:“子业,假如……假如你不是太子,我不是公主,我们只是平常人家的姐弟,过着平淡的生活,你可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刘子业不可思议的看着楚玉,满眼是惊疑之色,忽地嘴角扬起,伸手摸着楚玉的额头,再试试自己的,自言自语道:“没有啊……”歪头看着楚玉,眼眸微眯“姐姐你干嘛呢?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奇怪的问题?”
“子业,给我一个回答,一个认真的回答。好么?”楚玉紧紧的握着刘子业的手,竟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看着楚玉眸子里满满的期待和脸上凝重的神情,子业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皱眉道:“姐姐,我是太子,你是公主,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