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染嘴里所说的龙大家原本是在县中极有势力的,手下管着水运以及赌坊等生意,虽然做的都是些下九流的,但其人在市井游儿间名声极响,许多闲汉都是替他做事混口饭吃,拿句现代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古代的黑道头子。聂秋染本来是个读书人,也不知道他怎么跟这龙大家也扯上了关系,那诸三儿听到他这话,顿时不敢再往崔薇那边看一眼了,想到自己刚刚险些中了暗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伸腿便朝一旁躺在一副抬架上的人狠狠踢了几下:“杂碎,敢骗老子险些得罪了举人老爷,老子要了你的命!”
一顿拳打脚踢顿时将那原本躺在担架上的人给打得滚落到地上来,滚了几圈,身上沾了不少的泥水,那人鬼哭狼嚎着,嘴里连声道:
“三爷饶命,三爷饶命,这是我妹妹,是我妹妹,聂举人是我妹夫,脚下留情!”
若不是听着眼前这人熟悉的声音确实是崔敬忠的,崔薇在看到这个在地上不停打着滚儿的狼狈人影时,恐怕都不敢置信他当真是崔敬忠!崔敬忠一向心高气傲,恨不能鼻孔都朝天了,何时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只是想到这人刚刚陷害自己,这回一见明显又是他惹的大祸出来,顿时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聂秋染死死将她按在自己身后,并不想让她跟这些人多说话。
“这是我岳父,不知怎么得罪了顺兴赌坊,要弄成这般模样!”聂秋染皱着眉头,一面转头看了崔敬平一眼,示意他去将崔世福给扶起来,崔敬平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神情倒还镇定,走到了崔世福身边,伸手扶他,那一旁的诸三爷犹豫着,也没敢让人出手阻拦,反倒是冲那几个大汉点了点头,让他们将人给拉了起来。
“不瞒举人老爷,实在是崔二郎在咱们赌坊玩耍了几月,欠了足有五百两银子,又还不上,某也是无法了,还望举人老爷开恩才是。”诸三话音一落,那头原本还刚被孔氏扶着坐起身来的杨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圆了,盯着一旁坐起来如同泥人儿一般的崔敬忠看了一眼,胸口儿一阵闷疼,险些又落到了地上去,一旁孔氏吓得连忙替她挣人中,又抚胸顺背的,才将杨氏折腾得又悠悠醒转过来。
崔世福听了也气得面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外头林氏由大儿媳刘氏扶着,还没踏进屋里,听到这五百两银子,顿时眼睛一翻,便倒进了王氏怀里,直唬得崔世财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人,朝林氏焦急的跑了过去:“娘,娘。”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外头瞧热闹的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崔敬忠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只觉得一张脸面在这会儿是丢了个干净,他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丢人过,心里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崔薇与聂秋染二人给逼的,若不是这两人今日要过来多管闲事,这诸三儿如何会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事儿给揭了出来,让自己往后如何在村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崔敬忠心中又气又恨,那头杨氏也顾不得自己穿着干净整齐的衣裳,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便哭了起来:“二郎啊,你当真沾了那赌,你欠了,你欠了……”那五百两银子,杨氏都不敢说出口,这可是她一辈子都没敢想过的大数目了,崔敬忠竟然敢去欠这样多银子,便是杀了她卖肉也不值五十两的,这样多,如何还得上来?
杨氏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朝后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吓得孔氏搂着她只知道不住哆嗦着哭个不停。
“那还能有假?”诸三儿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摸索了几下,拿出一叠子欠条出来,朝聂秋染双手递了过去:“聂老爷乃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状元,您帮着瞧,小的也信得过!”聂秋染伸手将这些条子接了过来,一边打量了几眼,崔薇也从后头踮着脚尖探了脑袋过来看,那上头十两五十两的记了不少,都是崔敬忠自个儿签的名字,还按了手印儿,看来是做不假,至少这借条是做不得假的。
崔世福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抹了一把嘴角已经有些冻干的血迹,看了聂秋染一眼,神色有些发白:“姑爷,这,这可是二郎的名字?”他问话时,眼睛里还带了些期望之色。聂秋染点了点头,崔世福顿时大受打击,身子朝后踉跄了几步,勉强才站稳,险些将扶着他的崔敬平也跟着带得摔倒了。
一旁的崔敬忠目光闪烁,拖着一条腿在地上挪着朝崔世福爬了过来,嘴里大声哭道:“爹,爹救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爹帮我这一回,我以后一定努力看书,我一定会中了秀才,让爹娘享福!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求爹娘帮帮忙,帮我最后一次!”他一句话说得情意并茂,崔世福脸色却是有些惨白,没有动弹,反倒是杨氏,低头开始撩了衣摆抹起眼泪来。
聂秋染温和笑着看眼前的闹剧,一张俊雅温文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又透出一种异样的冷意来。那头崔敬忠抱着崔世福大腿求了半天,见他不为所动,又看了聂秋染一眼,突然朝那诸三爷道:“这聂举人是我妹夫,他们也要帮我还钱的。”他说完,目光闪烁着低下头来。崔薇在后头听崔敬忠满嘴胡说八道,想到这人狼心狗肺,刚刚为了自个儿脱身,竟然想将自己也卖了,顿时气得直咬牙,那头崔世福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将崔敬平的手掰开,自个儿拨开人群朝厨房里冲了进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砍手
众人吓了一跳,连崔薇也有些吃惊,半晌之后崔世福举了菜刀出来,那诸三爷吓得脸色都有些变了,谁料崔世福却直直的朝崔敬忠走了过去,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女儿早已经出嫁,跟崔家没什么相干,你自个儿惹的祸事,你自己担着,好也罢,歹也罢,都你自个儿受着,若你死了,我最多替你出副棺材钱!”崔世福一边说着,一边提了刀便朝崔敬忠走了过去,直吓得崔敬忠身子往后退,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是站不起身来,拖着一双腿便朝后头挪。
他那腿像是受了伤,站立不起来一般,哪里跑得过崔世福,不多时便被他逮住了,眼看着崔世福举起的菜刀,崔敬忠直吓得魂飞天外,惊骇之下声音都有些变了:
“爹,爹,我是你儿子啊!”
“老子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儿子!”崔世福双眼通红,又咳了几声,扯了崔敬忠的手出来,捏了他右手两根指头,厉声道:“老子从小出钱供你这王八犊子,供出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什么不好沾,你要去学赌,今儿就算不跟你算这账,你欠我的养育之恩也不你要还回来,只要你两根手指,当我白生了你一场,往后我们各不相干!”说完,手里的菜刀狠狠宰了下去,杨氏惊呼了一声:“不要啊,当家的,二郎要读书写字的……”若是手指头被砍了,那便是残疾了,往后纵然有满腹才学,朝廷也不会用他这样的人,更何况右手被砍了指头,往后连捏笔都不稳了,还提什么学文?
只是杨氏虽然惊呼。但崔世福这会儿却是对这个儿子失了望,心里又气又恨,哪里还会放崔敬忠一回,‘嘭’的一刀砍了下去!崔敬忠嘴里发出凄厉异常的惨叫声,血光溅了起来,崔世福将手里两截还下意识的卷曲了一下的断指扔到了地上,提着菜刀看那脸色都有些变了的诸三爷冷声道:“这已经不是我儿子了,我早跟他分了家,有什么事儿,你们不要来找我。只管找他去,若是再在我这儿闹事,我也不是好惹的。拼着这条命不要,明儿便告到县里去!”
他刚刚才露了那一手,亲自斩了儿子的指头,足以证明他的决定,看得众人心里胆寒。崔敬忠还在地上抱着断了手指的血淋淋的手掌不住惨呼着在地上打着滚儿,王氏扶着林氏,脸色惨白,眼里又透出幸灾乐祸之色来,看着崔敬忠这模样,她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才好。只是看着眼前的情景。她并不敢过去触着崔世福,否则下一个被收拾的恐怕就是她了!
“既然崔老哥这样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便找崔二郎还了!”诸三儿虽然有些惧怕聂秋染,不过这会儿崔世福自个儿都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又亲手斩了他的手指下来,摆明不会管他了。聂秋染看起来跟崔敬忠根本不像有多亲近的样子,顿时便大喝了一声。众人齐齐上前围着崔敬忠便打,崔敬忠一阵阵惨呼,人群里还传出他求饶的声音来:“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把我娘子带走抵债,求求你们别打了!”
这回别说崔世福气得厉害,连杨氏脸色也变了,既是心疼儿子,又是面对这样的场面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翻,顿时便栽倒在了地上。
一场闹剧之后,那些顺兴赌坊的人这才跟聂秋染行过礼出去了,地上留了一摊的血,孔氏含着眼泪在崔世福的冷眼下将崔敬忠搬回了屋里去,崔敬怀沉默着将母亲杨氏也背了进去,崔佑祖刚刚被吓过了,这会儿由崔世财的媳妇儿刘氏带到他家先暂时住上一段时间。崔世福几人坐在屋里头,崔薇看他满脸疲惫之色,顿时有些心疼,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