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提的那几家的女儿,恰恰至德帝听人提起过,那几位姑娘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品质高洁容貌出众?别的人他不知道,那个郑家的姑娘他偶尔曾听侍寝的美人说过,郑家的姑娘轻易不肯见人,不是因为她贞静娴雅,而是这姑娘身上有恼人的体味,柳锦心若真的见过那个女子,难道还察觉不到?可为了绥远侯的势力,居然这样的女儿都可以弄进来做宁王妃?
还有黄晚崖的女儿,柳锦心看中的怕是她的外家吧,一个侍郎家的姑娘,都敢肖想做宁王嫡妃?柳锦心真是为了儿子什么都舍得了,原来她一直那么喜欢罗轻容,还有史家的那个丫头,史泠东已经跟自己若有似无的叹息过了,现在竟然都可以轻易的舍去,柳氏选妃的标准,从来都是那些姑娘背后的力量!
再想想梁元慎,戴淑妃这两年上窜下跳吃相难看,为的不就是给自己儿子找一个得力的外家?现在她倒是遂了心愿,可是儿子不争气,只怕也是高兴不起来的。就像梁元恪,如今看来,留在府里修书,笼络一批文人还是可以的,一旦出世理事,手段能力差梁元忻不是一星半点,尤其是他依仗的那些人,个个都是高谈阔论的才子,土木泥沙,百姓生计,根本是一窍不通,若没有自己派去工部那些积年老吏跟着,被下头卖了都不知道!
至德帝脑子里乱糟糟的,沉着脸信步向自己的御书房走去,这些年冷眼看着,二儿子也是个有心眼的,不论什么事交给他,都会做的有板有眼,虽然也会跟自己耍些心机,给兄弟们使个绊子,但都在自己的接受范围之内,算得上的是阳谋。至于什么庸碌贪色的名声,真以为他这个皇帝是白做的,儿子再蠢,也不可能大白天跑到昭纯宫去调戏母妃身边的宫人!
因为母后不喜,戴淑妃也总是在自己跟前抱怨他目中无人,仗着是中宫嫡子,对她这个母妃颇有怨言,而柳氏也心疼的跟自己叹息过这个孩子因为没有母亲的教养,行为粗鄙。她们在自己面前尚且如此,背地里如何对待他都不用他派人去打听,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再次要求华家派人过来,华家暗卫出身,虽然在自己祖父那一代,就已经被放出宫去了,可至德帝依然相信,依华家几代的经营,宫里的人里不会没有他们的力量,而这些力量,就是儿子最好的保障。
原想着三个儿子都是自己的骨血,自己的位子会留给最优秀最合适的那一个,可现在看来,最优秀的那一个还是世音为自己生下的梁元忻,这样的结果,让至德帝无端觉得,犯错的两个儿子也分外顺眼,现在只要想办法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就行了。
“你们这是要到慈宁宫去?”梁元忻准备到慈宁宫给齐太后请安,正看到一行人抱了一个小小的孩童过来,宫里近年并没有宫妃为至德帝再添子女,这个自然是摇虹为梁元恪“生”的那个孩子了,想来这孩子的身份尴尬,虽然柳贵妃大度养在了凤鸾宫,可看看身边的人,再看看孩子的穿戴,这还是要到慈宁宫去呢,竟然连面子都不顾了,“你们就这么抱了他过去?”
才一岁多点儿的孩童出门竟然连顶帽子都没有,身上的衣衫也十分单薄,被一个小小的内监抱在怀里,颤悠悠的跟在一个身材高大的妇人后面,梁元忻有些不敢看孩子那双明亮的眼睛,稚子何辜?却被他们弄来做为对付梁元恪一系的枪,“还不去给孩子取件披风?病了怎么办?!”
“是,”那孩子的乳娘一曲膝,示意身边的小宫女回去,应后又想起自己的身份有些不服气道,“王爷没养过孩子,不懂得这些,小孩子原就要比大人薄一层的,再说了,这天儿太阳还没有落呢,穿的太厚了,再捂出痱子来,小少爷才遭罪呢~”这个孩子虽然是宁王所出,可是那样不堪的身份,又不得贵妃和王爷的喜爱,至今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凤鸾宫的人没有一个将他当正经主子看的,平时只以“小少爷”来称呼他。
“我确实没有养过孩子,可我知道你是孩子的乳母,没道理空着手却将孩子给一个那么小一个内监抱着,若是摔下来,拿你的命来抵?!”梁元忻唇边噙着一抹冷笑,看着那乳母如看着一只随时可以被人踩死的蚂蚁,“不论他的母亲是谁,他都是四弟的儿子,你一个奴才秧子,竟然敢看轻他?”
“奴,奴婢不敢,”那乳母被梁元忻抓住错处,心里一抖,人就跪了下来,“王爷恕罪,奴婢再不敢了,”她也是看着柳贵妃和宁王都不待见这个孩子,而且听内监的小道消息,那个摇虹最终也是不会留的,便存了轻贱这个孩子的心思,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来,说不定两个主子还高兴呢。
“你给我记着了,若是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不论四弟罚不罚你,本王必不会放过你,你出来做乳母,想来家里孩子年纪也不会太大~”
“那倒是闲的很,连你四弟的事情也管,你祖母那里一会儿再去,先跟我过来,”至德帝走过去,看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那里的乳母,冲身边的小内监道,“你去传朕的旨意,凤鸾宫的乳母服侍不力,打上二十板子撵出宫去,这个孩子,”他看着被放在地上,正仰了头冲自己傻笑的小娃娃,想过去抱抱,蓦然又想起这个孩子的生母,“着柳氏精心教养,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她这个贵妃就不要做了!”
“你到是有闲心,去管这些闲事?!”有些事情下了决定,至德帝的心情反而好了起来。看向梁元忻的目光也没有了往日的清泠,斥责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些无奈和宠溺。
“儿臣与四弟怎么说也是亲兄弟,焉能看着他的孩子被一个奴婢背地里轻贱?那孩子还小,口不能言,怕是受了委屈也没有人知道,”梁元忻躬身回道,最起码现在在至德帝的心里,这个孩子出身再不好,也是他的头一个孙子,他再厌恶也是有限的,“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儿~”
是啊,若是柳锦心视他如珠宝,一个乳母敢不经心?至德帝抚抚案上的折子,“你在礼部呆了一阵子了,觉得如何?”
“儿臣初到礼部,正跟着王尚书学习,”现在春闱已过,又没有临国使节,皇家也没有什么婚丧事,礼部倒是清闲的很。至德帝忽然过问自己的差事,让梁元忻有些摸不到头脑。
一百三十七、
“听说簪花宴是你经手的?”至德帝看着一脸恭谨的儿子,这些年,他一直摆出一副对这个二儿子从没有放到心上过的样子,一是不想他被人因为自己的格外疼爱而嫉恨和坑害,二是希望可以以此来磨练他的心志,再有就是,最初他并不是自己定下的太子,若是因为华皇后的缘故对他格外疼家,只会让以后的皇帝将他视为眼中钉,可即使是这样至德帝心里还是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的,现在看来,自己这些年的隐忍打磨,都没有做错,唯一遗憾的是,这个孩子因为自己的态度,而跟自己亲近不起来了,“这两年你的差使都办的极好,政见上也颇有见地,好好跟着王尚书学习。”
儿子竟然因为心疼一个出身不明的孩子而对凤鸾宫的人出言相斥,又跟自己感叹那孩子可怜,未必不是在感慨自己的身世,想到这一怪,至德帝心里酸酸的,看向梁元忻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自己在当初夺位的时候受过伤,身体一向不好,这些年又急于求成,身体也渐渐不支起来,因此年纪尚小的皇六子梁元惺和七子梁元恂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真正被他观察考量的也只有前面的这三个儿子。
一向在自己面前乖巧听话的长子眼都不眨的害了自己的骨血,一向聪慧的四子小小年纪竟然有了个一岁的孩子,再看这两个儿子为了那个位置勾结大臣,拉帮结派,你来我往几乎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全无一丝骨肉这情,而梁元忻,这个看上去一直被自己忽视,同时也一直被朝臣们忽视的儿子,却在踏踏实实的帮自己做事,不动声色的积蓄自己的力量,“听说小四查清江案时,你给他去了一封信?”
“是,”梁元忻眉头一动,心里并不意外,他既然写了信,为的就是有一天被皇帝知道。
“想来你是知道下面的事了,为什么不直接阻止恪儿?或者过来告诉朕?”
“这样的贪-腐案儿臣在福建时也遇到过,所以才想着给四弟提个醒儿,至于清江那边具体的情况,儿臣并不了解,也无从对父皇说起,”梁元恪出了事,竟然过来怪自己么?“何况这是四弟开府后的第一桩差事,儿臣不想过去指手画脚。”
这个老二,做事从来都滴水不漏的,至德帝才不会真的相信梁元忻真的是对清江一案一无所知,只是做为对手,梁元忻没有挖坑给兄弟跳,反而是出言提醒,梁元恪识人不明,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坐视手下坑害良民,这些都怨不得二儿子。想想自己当年,可没少给太子下绊子,为了那个位子,谁不是无所不用其极?
“刚才朕听贵妃说,太后想将为你求娶华家嫡女为妃,你的意思呢?”看着长得跟根竹竿一样的儿子,至德帝有些心疼,身边没有个知寒知暖的女人还真是不行……
“婚姻之事,自有父皇和太后做主,儿臣不敢擅专,”梁元忻拱手道,他不会在这个上面违逆父皇的意思,“只是华家,未必愿意再有女儿嫁入皇家~”华萃芳对梁元忻来说,只是表妹,华舜卿已经几次表示不愿意将妹妹嫁给他,他何必讨人嫌呢?而且华萃芳只要看到他,便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实在让他不怎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