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娘早听说这鹤翱观是悟愧道长的信徒帮忙盖的,今日第一回见着,还是小小震了一把。
这出资人,不知是哪家土豪。
虽然是私人建造,百来亩的道观,前院后殿,只怕不下三十座殿室,廊柱镀了灵芝和八卦的道家标金图纹,十分抢眼。
道家崇尚自然和修身养性,侧院连凿了个人工湖,修了个水榭,岸边放了几艘船只,供给香客租赁游湖。
亭子旁边开辟了几亩菜地,搭了两处温棚,种植小菜蔬果,平日由道观里的牛鼻子们自给自足,那些吃得肥肠满脑的富户香客偶尔逛着来了兴致,也能亲自下田体验一把农家乐趣,——自然也是少不得付银钱。
园林中,还有不少身着道袍的小道士,引荐客人进殿奉香火,兜售道家各类物品。
难怪鹤翱观香火越来越鼎盛,连外地人都会特地驱车来。
舍得下血本包装,又有商业手段推销,再加上个名气本就不小的道长坐观,软硬技术都不缺,每月的进项只怕叫幕~后东家数钱都来不及。
欢娘被人引去正殿,按着规矩,依次拜了三尊和丘处机,再被请入斋堂,跟袅烟韩婆子一道用过素膳,末了,沿着青石板小径,引进后殿的小厢。
这边是香客厢房,绿琉璃瓦重檐歇山顶的几座屋子连作一排,远离前庭的人烟,院内绿竹青松,清风拂绕,时辰还早,除了郑家一行人,并没其他入住香客,异常的清幽僻静。
引路的小道士十四五岁,偷偷瞅面前少妇,不开声脸先红了半边,腼腆得让人想调戏:“道长刚下了早坛,还要检阅弟子们功课,今日又排满了访客,怕是不能亲见夫人。房间内置有除诟经书,如在家中一样,潜心念祷就好,到了黄昏时分,就功德圆满了。”又朝袅烟和韩婆子伸臂另引:“两位姐姐妈妈,请跟小道在偏厢住下。”
就是说得在道观带上一整天了。
欢娘进了厢,见室内布置整洁,正中放了个仙鹤翱翅的落地炉,线烟袅袅升腾扩散,香气甘甜,十分独特。
太上老君的绣像前奉着一本《太上感应篇》和《文昌帝君阴骘文》。
欢娘翻看了一下,经文密密麻麻像虫子,你不认得我,我不认得你,比家里每日在那小公子衣冠前置备的那些还要艰涩难懂,反正也没人监视,顺手放到一边,却听见门板一响,像是狗爪子挠门似的,噗呲噗呲扒着。
她只当是那名小道有什么事情折返却又不好意思进来,走过去轻问:“是小道爷?”
门外声响一停,爪子没挠门板儿了。
欢娘疑惑,不会是道观里养的看门狗误闯跑进来了吧?
可这一路逛了半晌,也没见着哪儿养了狗啊……
正想着,那爪子拽到了闩上,似是想要进来。
欢娘觉得不对头了,那小道士应该不会这么猥琐!又拔高了声音,将脸儿贴到门身,再试探:“是不是小道爷?”
一股力朝自己迎头扑进来,门开了,还没等欢娘回神,一个人影窜进来,顺了手栓上门,将她两边腰身一掐,拦住一搂,全没顾忌,声音又大又得瑟:“娇娇、娇娇、娇娇!是霍七爷,不是道爷!爷帮你出了气……你爽不爽……要不要谢一谢爷!”
欢娘被那几个娇娇砸昏了头,又吓了一大跳,再见到面前人是谁,心里明白了,差人群殴尤婆子的哪是什么英雄好汉,竟是这厮,见他一脸邀功的企盼样,努力挤出一脸的不可置信,吞吐道:“喔,是霍大人……”
霍怀勋脸一垮:“怎么!不谢谢爷吗?”
欢娘喉里梗着什么,半会儿才生硬道:“谢……霍大人。”
这货显然不是个智障,见她往后退避,审视了会儿,眉头一皱,眸子里还有些失望:“娇娇,你这不像是感激爷的样子啊。”
欢娘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找到道观里来,苦脸道:“霍大人您每次出场都太突然了,民妇实在难得适应。”
霍怀勋想想也在理,眨巴了长睫,点头:“等你成了爷的人,咱们见面就不突然了!爷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这样每次鼠窃狗偷的,也不是个事啊!娇娇别急哈!”
急你祖宗啊哈你妹啊。
欢娘凌乱:“怎么民妇就成了大人的人?民妇可是有主的,大人是当官儿的,乱了法纪,污了名声,遭人口实可是官场大忌。”
霍怀勋见她恐慌,矫臂一捞,将她重新扯进怀里,笑眯眯也没讲话,登徒爪一勾,趁机摸揉了两把:“我的乖乖,你还晓得官场大忌不简单啊喂!娇娇别担心爷,你先在郑家等着,养点儿个头出来……瞧你这矮的,爷总怕不小心把你给踩死了……爷下半月启程回京给上头述职,回来后,就将你想法子讨要过来。”
不是接到郡王那头的急函,霍怀勋也不得这么快过来打招呼。
想来想去,还有什么比将这妮子圈养起来,每日翻来覆去的折腾,更有趣味?
想着这几天觉都没睡踏实。
说有多喜欢,没计算过,总之就像是发现了个能拨住他心的新玩意!跟往常一样,死也得抢过来!
这天杀的终于要走了!哦咧!
……可是还得回来!呜呜。
这种半喜半忧的心情,太复杂了,欢娘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瘦马馆出来的大半皆是贱妾位份,随意转手于人是常事,可欢娘已熟了郑家生活,觉得挺适合。
多好啊,没大房打压,没小妾争风,不用在夫婿跟前处心积虑的邀宠,虽然上头两个刀光剑影会波及旁人,有时还得受些职场性骚扰,可再怎么,一定比跟着这货要强!
依这贱人的作风,家中妻妾只怕车载斗量都不够……还有,这种突然发达的,今天红得发紫,改日摔跤定是惨重,还比不上郑家像养老院一样,稳当。
跳槽可以,但得骑驴找马,不能骑驴找骡子,下一个东家还比不上眼下这个,穷折腾个什么劲儿。
霍怀勋见她不吭气,收起笑容,双眼瞪圆了,像是出乎意料得很:“咦,难道你不愿意?”
这货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就该愿意?
欢娘再畏怕面前这人,到这关头,只能瘪出一张脸给他,泪光盈盈地望住面前人,小鼻头一搐一搐。
霍怀勋将她鼻头捏了一捏,抹一把汗,嘘口气:“娇娇真调皮,把爷吓坏了,还当你不愿意呢!强抢民妇什么的,不适合爷。”
欢娘真想给自己脑门画几条黑线,满脸都写着“我不愿意”四个大字,这人装作看不见?
也不知怎的竟惹了这玩意儿,她眼眶一热,真的有些想哭了。
霍怀勋见她白嫩嫩的小鼻翼还在一鼓一鼓,将她腰一搂,十分奇怪:
“娇娇又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爷开心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欢娘(怒):你是姚明吗!怕把我踩死?不要太高估你的海拔!!%^$#&*^%$**&^@!
霍渣(左右疑惑望):谁在跟我说话……
☆、狗衔肉包
欢娘一股子懑懊,使出力气,一把将他推开,汪着一泡儿泪,豁出去,直接道:“大人是非得叫人将话挑明了说么?民妇不愿意!民妇愿意留在郑家!”
霍怀勋愣愣盯着面前人,顿了俄顷,乌黑的眸子像条被人打了一棍子的狗儿,里头有点受伤。
欢娘没心思研究他表情,看见他不做声,心想稍微有点脸皮的,听了这话就不会再自作多情了,无奈这货不要脸,现在……不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要发脾气了吧?
她汗毛竖起,等他发难,随时准备鱼死网破。
沉默之后,霍怀勋长叹一声:“来来,咱们谈点儿别的,这话题,太伤和气了。”
欢娘绝望了。
霍怀勋见她痴痴朦朦的样子,手发痒,伸了她腰上,像是小孩子玩玩具似的东揉揉,西揉揉:“娇娇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啊?”自己官相威严,百姓自然畏惧,何况是个没见过人事的小丫头,那就平易近人一些,拉近些距离。
欢娘快哭了,这人脑回路属于意识流的,喜欢自说自话,完全活在自己世界,不顾别人的反应。
罢罢罢,先应付着,依他这么跳跃的性子,这一去,保不齐还没回京,半路就不记得自己了,现在他在肇县出差,说不定只是寂寞了……事儿都还没到,先顾着眼下就好,何必操那么早的心?
她瞥一眼绣像图下的经书,苦着脸随口应道:“看书。”
霍怀勋眼球一亮:“看书?看书好啊!爷家里藏书可丰富了!什么鸳衾春啊、玉台十八式啊、浪蝶偷香啊,多了去了——”
欢娘正疑惑这书名怎么都这么耳熟,他还在兴致勃勃,唾沫横飞:“……等娇娇跟了爷,咱们每日照着试——”说得又兴奋了,爪子沿了细腰游动,刚差一点就要盖上臀儿,被啪一声打开,举起爪子,装模作样咝咝呼痛起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住欢娘,那种受伤的神色又出现了,不说还当他是受害者,欢娘是施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