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是收拾过了,先前心爱的书籍等物已被搬走,倒是衣柜里还留着以前穿过的几件长袍。
甄玉抚着长袍,有些哽咽,再回不去了。
她这里沉侵在过往中,却不防大门被推开,有脚步声传了进来。
甄玉一惊,迅速藏进衣柜中,拉好柜门,屏息听着动静。
进来的,是两个女人。
走在前面,身段玲珑有致,性感迷人的,是九江王的姬妾苏冰香,挎着篮子,提着灯笼走在侧边的,是她的贴身丫头巧儿。
苏冰香领着巧儿走到房里,挂了灯笼,另在篮子里拿出香蜡等物,点燃了,又摆上酒菜,这才坐到案前,倒了两杯酒,自己喝一杯,幽幽道:“甄榜眼,你这样的人,怎会这样轻易就死了呢?真叫人想不透。欠你的恩情,还没报呢,你怎能突然就死了?”说着滚下泪来,哽咽难言。
巧儿寻了帕子给苏冰香擦泪,低声相劝道:“孺人,人死不能复生,您心意到了便成。甄榜眼在天之灵,定然知晓孺人这番心意。”
按例,棠国王爷除了正妃之外,还能置有品级的孺人两位,滕十位。九江王除了正妃申氏外,底下有品级的姬妾,只有三位。苏冰香便是有品级的孺人之一。
当时苏冰香进王府时,只是一位普通侍妾,因她貌美,却是受到其它姬妾的排挤,被百般欺凌。那一次重病,小丫头巧儿去请府中供奉大夫,却没有请到,回来时一路哭着,一心以为主子必不能活了。
那时节甄玉从府外归来,见得巧儿蹲在地下哭得差点昏倒,一时停了脚步,问了几句。
巧儿一抬头,见是甄玉,犹如见了救星,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哭着求甄玉救救苏冰香。
甄玉稍一沉吟便道:“既然请不到府中的供奉,便到府外请一个大夫便是,何必哭?”
巧儿低低道:“我们主子没有银子,而且,我也出不去大门外。”
甄玉让巧儿起来,笑着唤过一位小厮,吩咐两句,让他去请大夫,又交代巧儿在二门外等着,见大夫来了,就迎进去。至于诊费什么的,由他来出便可。
巧儿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去了。
因大夫来得及时,苏冰香的命便保住了。
苏冰香病好后,却是寻着机会见甄玉,亲自道谢。
甄玉见她可怜,免不了好人做到底,指点她道:“今儿申时三刻,王爷会在梅林踏雪赏梅,想要画一幅梅花寒雪图。据我想,那梅花寒雪图上头,若能添一个手持梅花的红衣美人,定然更佳。”
苏冰香本也聪慧,一听这话如何不明白?一时差点跪下道谢。
甄玉却是虚扶,只让她快去准备。
下午时分,九江王在梅林作画,一个红衣美人突然出现在梅林内,因攀折梅花跌在他跟前,可怜又可爱。
稍迟些,九江王的画作里面,便添了一位美人。过得几日,苏冰香便封了孺人,一跃成为有品级的侍妾,虽比不得其它两位有品级的侍妾,到底已是吐气扬眉,再不必受人欺负了。
一朝登上高位,苏冰香却不敢忘记甄玉相助之恩,闲时曾和巧儿说过,若是将来能生下儿子,再得了势,定然要想法报答甄玉这份恩情。不想未等她得势,甄玉便病亡了。
巧儿见苏冰香哭得伤心,又劝了几句道:“孺人若能好好的,也不负甄榜眼当时那番提携之恩。”
苏冰香终是擦了泪,点头道:“待甄榜眼兄嫂来了,倒要见他们一面,安抚一番。”
甄玉病亡时,因是夏季,九江王怕尸体腐坏,便令王正卿助着料理后事,先行下葬。至于他兄嫂那头,虽着人去通知,料着他们到京城时,只怕也要两个月后了。
巧儿见苏冰香止了哭,便从篮子里拿出一对鞋子,对着案上香烛道:“甄榜眼,这对鞋子是孺人给你做的,先前一直不敢送过来,只怕惹来是非。如今么……,待过些时候,却要烧了给您穿。”
主仆说着话,正要收拾东西,却突然听得门响,有人走了进来,一时走避不及,不由暗惊。
进来的是九江王。他今晚听了任达良的话,不由心事重重。从前每有烦心事,便信步走到甄玉院子里,待和甄玉一番谈论下来,从甄玉院子里出去时,脚步便轻松许多。这么一刻,他却是忍不住又朝甄玉院子里来了。待进了院子,见得甄玉房中有光亮,深心里竟是一喜,似乎甄玉还活着,正在等着他。
待进了房,见是走避不及的苏冰香和巧儿,不由沉下脸问道:“你们为何在这儿?”
苏冰香心知不妙,稍一忖度,便跪了下去,把甄玉的恩情一五一十说了。
九江王听完,脸色松动,道:“原来还有这番原故,这也是你有情有义之处了,且起来说话。”
苏冰香悲喜交加,看来以后,九江王每怀念甄玉,必会更宠爱她了。
“好了,你们走罢!”九江王朝苏冰香摆摆手,“本王想独自站一会儿。”
苏冰香和巧儿忙告退走了。
房里安静了下来,九江王踱着步,半晌似是自语,似是询问,低声道:“玉郎,你说,是谁害死你的?”
我也想知道哪!甄玉叹息,一时恨不得拉开柜门去和九江王相认,只理智告诉她,若是说出实情,只怕会被当妖孽烧死。谁不知道九江王最厌这些神神道道的事呢?若事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有别人来告诉自己这种事,自己也是不会相信的。
“玉郎啊玉郎,王正卿虽大才,到底是世家出来的,只怕不若你全心全意。只是不用他,又去用哪一个?任达良虽也好,到底不如他哪!”
九江王说着,一侧头瞥见衣柜门似乎动了动,眉峰不由一蹙,猛的走过去,一手拉开衣柜门。
甄玉抱膝坐在衣柜内,猛然抬眼,正好对上九江王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笑眯眯更新了!
☆、秋波那一转
眼见衣柜内坐着一位美貌娘子,九江王倒是一怔,接着微怒。这定然是新进府的美人,打探得他要来甄榜眼这处,提前埋伏在这儿等着勾他呢!只是这美人也不想想,今儿是甄榜眼的生忌,这儿又是甄榜眼的院子,他怎有心情受勾引?
苏冰香那一桩,是特例,若人人学了苏冰香,这府中还不乱了?
甄玉见得九江王,心绪微乱,一时之间,却失了语。
烛火下,美人如花,身姿娇弱,颤着嘴唇想说话,偏生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更是勾人。九江王虽有怒火,到底心软,只冷眼看着她,想看她要如何。
甄玉乍然见得九江王,对上九江王的视线,却有些痴痴的。前世他纵有才,若没有九江王这个明主,他的才华又如何显得出来?若不是九江王知遇之恩,他只怕一直就是默默无闹的小人物。现他亡故这些时候,对九江王已毫无利用价值,九江王却有情有义,犹自念着他,这晚更是真情流露。可知先前待他种种,确然是真心。他甄玉,一生能遇得此等明主,纵是为他绞尽脑汁而亡,也不枉了。目下重生,纵不能亲助着他再次登位,却要借助王正卿之手,助着他登位!
九江王见甄玉眼神痴痴,乍喜乍嗔,明明是倾心于他的模样,更是发不出火来,因道:“还不出来?”
甄玉见九江王伸手拉衣柜门,一时浑然忘记自己的身份,着急道:“王爷怀疑柜子里有人,就该喊人进来,或者一脚踏开柜门,马上后退才是,怎的用手来拉柜门?万一这柜子里藏着刺客,王爷用手这么一拉,胸前大露,不是便宜刺客得手么?王爷千金之躯,凡事当先保重自身为是,怎能这般大意?”
九江王听得美貌小娘子一顿话“啪啪”声的,声调语气居然像极了甄榜眼,稍一愣神,突然大怒,怒声道:“你是谁?半夜里跑来甄榜眼房中,藏在衣柜中是想做什么勾当?还有,谁教导你学着甄榜眼说话的?还有脸教导本王该如何如何,吃了豹子胆了?”
甄玉话一说完,其实也已觉得不对了,她现下已不是甄榜眼了,而是王正卿的妻室甄玉娘哪!半夜三更藏在这处,说出这番话,不要说九江王了,就是别人,也会觉得诡异。
甄玉深吸一口气,又吁一口气,这才解释道:“我是王正卿的妻子甄氏,今晚略喝了几杯酒,却有醉意,出来散酒时走错了路,进了这处院子。一时昏乎,以为这是自家的院子,就进来了。待得进来,看着景观不对,才要退出去,就听得有人来了。因怕来人误会,只得藏进衣柜中,想等来人走了,我再走。后来的事,王爷就知道了。”
九江王见她自报名号,口齿清楚,有条有理,理由也充分,虽还是觉得诡异,到底指不出错来,且他现下正想重用王正卿,今晚设宴,也是为了笼络谋士们这些内眷的,倒不好再指责她,一时道:“这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罢!今晚有听到什么,也一并忘了,若是记得,只会给你招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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