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流没听到他这番话,这时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萧魅的腿不方便,好不容易将林逐流拽到枕头上,褪了军靴和长袜,又将她常服的罩衫解了下来。将她安顿好后,他便拿了本书册坐在床头,候着她熟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逐流翻了个身,便成了脸向着他侧卧的姿势。她似乎有些冷,慢慢将身子缩成一团,将被褥抱在怀里。
她在的嘴唇轻轻蠕动,似乎是在梦呓着什么。萧魅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良久才听清她含混地说:“萧魅……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萧魅浑身一震,这样的话,林逐流在清醒时绝不会对他说,只有在梦里,她才敢这样说。
平时的林逐流也是深爱着他的,可是她是端月的武魁,要背负要面对的太多太多。
他爱的正是这样一个璀璨夺目的人,在他眼里她没有任何不好,或者说她的不好,在他眼里其实都是好的。
可这时的林逐流仿佛是只属于他的,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欣喜若狂。
萧魅不知道林逐流梦到了什么样的场景,只看见她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素色的棉布床单上。他的心像被人揪起来似的疼,这疼痛开始蔓延,似乎带累这全身的伤口都开始叫嚣。
“我这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我自己……”
萧魅轻轻展开林逐流蜷缩着的身体,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林逐流,你这个傻瓜,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思呢?
第二日,林逐流醒来的时候,脑袋像被大石击中一般,疼得几乎要裂开。
她甩了甩头四下看看,发觉自己竟在萧魅养伤的房中,而萧魅却不在房里。
拿起床头端正放着的逐流剑,她急急翻身下床,却被腰间的什么东西膈了一下。她低头看去,萧魅为她编制的龙牙戎予,此时竟牢牢缠在她腰间。
林逐流愣了愣,快步走出了房门。
“头儿。”韩小四站在门外,见了她后便朝她一笑,那笑容似乎有安慰的味道在里面。
“萧魅在哪里?”她问。
“萧哥?他被镇北王请去白营吃酒了,许多营的将士都在。”
“他的伤还没有大好,怎么能行那么远的路……”林逐流皱眉。
“是柳棋跟他坐马车去的,头儿,你放心,有柳棋在不会有事。”
林逐流点了点头,朝韩小四问道:“萧魅什么时候走?”
“明日晌午吧,头儿,你……”
“我没事,原本就是我的错,竟对萧魅生疑,我应该的。”说完,她便唤来坐骑南风。
“头儿,你别这么说,其实……唉……头儿你要去哪?”
“我去讨口酒吃。”林逐流朝他一笑,跨上南风朝营盘方向悠悠而去。
从南篱关到营盘的路上,林逐流一直在回忆自己昨日酒醉时,到底和萧魅说了什么。
想了半晌,其他的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不会走。
说实话,萧魅这两天待她的态度十分反常,这根本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昨日酒醉时,她隐约记得萧魅对她十分温柔,可为什么当着戈锁兵士的面,他竟然对她这般冷漠,甚至连离开都没有丝毫的留恋和不舍。
他这样的态度,让原本那样怨着她的小四和蓝营兵士,现在都几乎要帮着她说话。
等等!小四……帮着她说话……
林逐流的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着,似乎明白了萧魅的做法。
自己在城墙上给了萧魅当胸的一箭,让戈锁城普遍对她大为不满。所以萧魅在人前那样刻意地对她冷漠,其实就是为了让戈锁的兵士对他生出些怨念。他们怨着他,对她的不满就会少一些。
况且回想一下,萧魅分明只说过要回帝都,却连提也未提回帝都入职的事,连齐风都是模模糊糊地告诉她萧魅“可能”回帝都入职。
这样一想,答案就很明显了。萧魅这个傻瓜,他竟然连被她这样对待后,都还是在为她考虑!
林逐流低下头去看腰间的龙牙戎予,赫然发现自己续的那浅紫色鞭尾,牢牢绑在鞭子上!
龙牙戎予,她早该想到,萧魅的本名叫贺兰戎予,这鞭子便代表着萧魅这个人。那天萧魅看着她腰上的鞭子,根本不是想将他拿回去,而是在问她,他已经将“戎予”送给了她,那么她愿不愿意将“逐流”送给他呢?
萧魅……他根本没有真心怪她,只是坏心眼的做了一个局,让她糊里糊涂地钻了进来。
她的心思被他看得通透,可他的心思她怎么总是不懂呢……
林逐流懊恼地咬着嘴唇,翻身跨上南风的马背,转身朝营盘方向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继续更~
可能也会更得比较晚~
各位盆友可以等后天起床再看,嘿嘿~
另:谢谢古乔的地雷~~
50执子之手
萧魅被镇北王请到白营的时候,腿上的伤势才好了一成。
伤经动骨一百天,他十天都还没休息到便要起身,所以黎远岳体贴地给他备下了马车。
此次的庆功宴萧魅是绝对的主角,他的骁勇,他的沉稳,他的睿智,都不得不让戈锁的将士钦佩。
黎远岳看着这个沉着英挺的男人,心想无论他的出身是什么,带着被林逐流刻意放大的功绩,在帝都似乎也没有人可以轻视得了他。
这次城守极为艰辛却极为成功,几乎全戈锁城的将士都参加了这功成后的欢庆,城中百姓也来了不少,浩浩荡荡将白营营盘占得满满的。在这群人中,数量最少的是当时守城的紫营和蓝营兵士,因为经历了这次守城,两营兵士折损了太多,元气一时难以恢复。
萧魅被各个营的将领轮番敬酒,他本就嗜酒,故而也不推辞,一樽接一樽喝得痛快。
黎远岳坐在他旁边,想到他身上带伤,皱着眉头想阻拦他喝酒,却又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
轮到红营的黎卫敬酒时,只听营盘外突地传来一声马嘶,众人闻声回头,只见林逐流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直直闯入了白营营盘中。
她驾驭南风来到营盘正中,在萧魅的矮桌前翻身下马,腰间的戎予鞭碰到她手上银色的护腕,撞出一阵悦耳的轻响。
林逐流今日穿着黑色短装,腰间系了一条水红色的飘逸长带,贴合的衣衫将优美的曲线一展无疑。今日她没穿铠甲,却系了一面水红色的披风,英姿飒爽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忍瞬目。
萧魅坐在黎远岳旁边,穿着玄色的长衫,半披着润泽的黑发,修长的手指托着青铜色的酒樽,俊逸又风流的样子。
他仰头看着马背上的林逐流,林逐流也低头看着他,这是自南篱关之战结束以来,两个人第一次清醒地面面相对。
林逐流直直看着萧魅,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萧魅席地坐在檀木的矮桌后面,修长的手指轻轻撑着桌面,深紫色的檀木更衬得他十指白皙。
对视良久,林逐流突地低头解下系在腰间的逐流剑,缓缓递到萧魅眼前。
“带上它。”她单手握着长剑的剑身,“萧魅,带着它一同回雍瞳。”
萧魅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的犹疑。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接过林逐流手中长剑,对她展颜一笑。而就在逐流剑被萧魅接住的这个瞬间,林逐流轻甩披风,带得柔软的发梢也微微滑动。
她略略退后一步,眼中溢满了浓烈的感情。
萧魅看着这样的她,不确定她下一刻会做什么。
“萧魅……”
林逐流定定看了他片刻,墨黑色的双眸中闪着盈盈的水光。
然后,她在他面前,直直跪了下去,长发在空中飘逸地划出一道弧线,然后落在点地的膝边。
这一刻,萧魅觉得时间像是忽然定住了,没有兵士们酒醉的喧闹,也没有狂沙放肆的呼啸。他的眼前只有这个人,微微眯着一双水灿的黑眸,那样深情地看着他。
“对不起。”林逐流跪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饱含情意地望着他,朝他伸出右手,“原谅我,然后娶我,你还愿意吗?”
这一瞬间,萧魅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这个傻瓜,怎么能当着戈锁城将士和百姓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将军……你……快起来……”
萧魅的脚不怎么灵便,这让他不得不用手撑着矮桌。
这时林逐流伸手托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将矮桌扫翻到一边。
她突然抱住他,那么紧,好像要把他溶入到她身体中。
萧魅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突然间觉得穷尽他的一生,除了这个人,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了。
本来他有满腹的怨恼,他也想过要抱怨她,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他也想告诉她,他的心里经受了多痛苦的煎熬;他更想揪着她的衣领质问她,为什么要怀疑他的忠诚,怀疑他对她的爱。
可是当他看到林逐流,那个端月百姓心目中的神,居然跪在自己面前。他觉得一切的焦虑和怨恨都随着她的这个动作,顷刻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