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在琉璃塔上视线交接,凌风华朝林逐流一笑,林逐流却觉心中突地一凛,拿着火弩的手不觉紧了紧。
与戈锁城的弩兵不同,作为祭祀的凌风华用的是一把灿金色的柳腰弯弓。
她的柳腰弓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射出如林逐流的火弩一般的精准度,这实在大大超出了戈锁将士的意料。
将士们只知她是不归山的大祭司,地位崇高为人神秘,却不知她原来有这样的能为。这人若是不做祭祀而在军中,说不定也能是个女将军。
林逐流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些,她只是想到从前,自己的副将邱殇便是在一次奇袭中,因她营救不及而被恰巧经过的遥女救了回去。也就是因为这件事,邱殇才会喜欢上那个帝都来的女子。
萧魅,邱殇……这场景还真该死的相似!
凌风华见她面色不善,笑道:“林逐流,你的动作还不算慢。”
林逐流朝她扬了扬下巴,“这正是老子要对你说的话。”
莲台上,武判官和执令绑了魏杞后,便带着他去了军机处。
魏杞的身上藏了火狸子,这样的暗器在演武中当然是不能用到的。这样的事在戈锁的演武中从未出现过,故而镇北王和军头震怒异常,誓将严惩。
萧魅虽未被长刀刺中,脸部受火狸子影响还是受了些微小的伤害。
凌风华和林逐流走到紫营的阵营,正好看见萧魅被齐风按着后脑,用沾湿的帕子在脸上蹭来蹭去。
“头儿,你过来了?萧哥眼睛里进了些火药灰,你帮他擦一下吧。要我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做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让我为难。”齐风抓了抓头,准备将帕子递给林逐流。
“你要林逐流这粗人做这样的事?她比你更为难。我来。”凌风华抢先一步拿过齐风手中的帕子,朝萧魅走去。
“老子的家务事,老子自己处理。” 林逐流抓住凌风华的手,一把将帕子夺了过,转身对萧魅说道:“坐下,我给你擦。”
萧魅也没管旁边凌风华的尴尬,他见林逐流这个样子,心中便只有剩惹恼了自己将军的忐忑。
他知的林逐流是个武痴,别的可以将就,拿着她造的剑阳奉阴违地比武,她应该气得够呛。于是他乖乖盘腿坐在地上,也不敢言语,只等着林逐流来给他擦脸。
林逐流跪在他面前,左手扶着他的肩膀,右手拿帕子擦拭他的脸颊和眼睑,片刻后向他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眼睛会不会痛?”
“不会,已经好了。”萧魅有些讨好地朝她笑笑。
林逐流表情不变,只点了点头,站起来朝琉璃塔走去。
虽说中途办了魏杞,但演武还是要继续进行。因是一年一次的盛会,戈锁兵士和百姓的心情也没被这小小的插曲影响多少。
按照惯例,演武的三天中每晚都有篝火晚宴,是戈锁一年中难得一见的热闹盛会。
横竖是要疯狂地庆祝三天的,有天大的事情都要等庆祝完了再解决。所以在萧魅的演武之后,第一天的演武会进行得很顺利,将士们看得也很尽兴。
唯一煞风景的,便是戈锁武魁那张忧心忡忡的脸。
萧魅坐在紫营中,眼睛时不时地往琉璃塔上面瞟,瞥见林逐流那难看的脸色时,他便觉得心中愧疚难当。
这次是真的惹她生气了吧……
林逐流的脾气是极好的,对他更是没的说。可若是要比他和武学在她心中的地位,萧魅自认为自己必然比之不过,惹她生气也是自己活该。
他思量着,便想上琉璃塔去看看自家将军,向身旁的齐风打了个招呼后,便起身往琉璃塔上走。
才到入口,萧魅便被永泰侯爷府上派来守塔的府卫拦住了去路。
“萧副将,黎帅方帅他们都不能上塔,你一个小小的副将也想登上琉璃塔?”一个府卫轻蔑道:“你还是等等,等你和安平侯成了亲,我亲自接你上塔。”
另一个府卫符合道:“还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不是看着安平侯的面子,你跟我们府上小侯爷说句话都不配。”
萧魅微微皱眉,也没跟他们计较。
他并不知道这琉璃塔的规矩,只是在帝都时因为是隐羽,被人刁难惯了,看得很开。他正准备离开,便听见身后有人说道:“放他进来,我让他上来的。”
他转过头,说话的人正是方才救他一命的凌风华。
“你……”萧魅皱了皱眉头。
“你不是要上去找林逐流么?上去吧。”凌风华朝他笑了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萧魅登上琉璃塔,便看见林逐流坐在白玉石雕成的石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莲台上的演武。
“将军。”萧魅在她身后小声叫她。
“你怎么上来了?”林逐流皱了皱眉头,“演武期间,将军以下兵士不准擅自上塔,快下去。”
林逐流说得很严厉,还朝永泰侯那边看了一眼,见姜齐与永泰侯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演武会上,心中稍稍宽慰了些,挥手让他快些离开。
“将军,我……”萧魅想对她说话,却便被她迅速截住。
“快走!”她低喝一声,没再给萧魅开口的机会。
萧魅看了林逐流一眼,眼中微微露出一丝受伤的神色。他默默退下,转身离开了琉璃塔。
一整天的比武进行的很顺利,晚上,照每年惯例是演武会后的晚宴。
晚宴在西郊的麦田中,戈锁的兵士将麦垛子码在五个堆巨大的篝火旁,遍按照级别层层围绕篝火席地而坐。
十月金秋,麦子已被全部收完,这次演武盛会既是对军中将士的一次检验,也是对城中百姓和守关将士忙碌一年的犒赏。
凌风华带着所有的祭祀,绕着火堆为将士们歌舞。
“萧哥,你是不知道,戈锁城舞跳得最好的其实不是凌祭祀。”齐风挨近萧魅身边,悄悄对他道。
“哦。”萧魅瞟了一眼低头喝闷酒的林逐流,满心想得都是她的事,对谁在跳舞根本没什么兴趣。
“哎,萧哥,你在干吗?你都不好奇谁跳得最好么?”齐风摇他。
萧魅被他摇得心烦,皱了皱眉头,“好吧,谁?”
“是咱们头儿!”
“咳咳……”萧魅一口酒呛在喉管里,咳了半晌才道:“你说是谁?将军?”
“是啊,你都不知道,头儿原先在戈锁是被人叫舞魁的,跳舞的舞。那时帝座都喜欢看她的舞,后来封武魁的时候也是照着原来的称号改的。”
林逐流幼年的时候,本是与凌风华一同跟着曳离来的大师傅学舞。当年在戈锁最有名的舞馆,凌风华以舞姿柔媚见长,林逐流却以舞姿潇洒飘逸,体态风流闻名。
稍大点,她被林老将军带到校场,看到演武的官兵仗剑指天,虎啸龙吟,便一发不可收拾地醉心武学。
林随波比林逐流大整整十岁,一心不想自己唯一的妹妹征战沙场,故而仍旧让凌风华强拉了逐流习舞。只是这时的林逐流已被武学吸引,起先是上课时囫囵吞枣,到后来更是偷跑到较长找兵士打架。
她刚去校场的时候,林老将军手下的兵不怎么敢动她,后来被她揍得太狠,只得无奈还击。
渐渐地,舞魁变成了兵痞,林逐流便彻底摒弃了舞蹈。
齐风正跟萧魅讲故事,旁边韩小四突然接口道:“萧哥,你还没看过头儿跳舞吧?她当上将军后就没再跳过舞,我都有些心痒了。”
新兵十分新奇地望着韩小四,老兵却随着他的话猛烈点头。
韩小四受到鼓励,朝林逐流大叫道:“头儿,跳个舞吧!你都多久没穿过血红袖了?”
“跳你的……”林逐流心里正不痛快,手上的酒坛子就要脱手,却因韩小四接下来的话收住了。
“头儿,不是我,是萧哥想看。”
林逐流看萧魅脸上似有些期待,低头沉默片刻,猛地将手中的酒瓶往地上一砸,转身走到自己的营帐里面去。
32帐中云雨
因为是演武会,林逐流虽是作为安平侯入的席,穿的却是英挺的将服。
只见她面色严峻地起身,挥手甩开身后鲜红色的披风,长发飒爽地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琉璃般的双瞳朝韩小四那边冷冷一瞥。
韩小四随着她那冰封般的气场浑身一震,待她走远后苦起了一张脸朝萧魅道:“完了,完了完了……头儿一定是生我的气了。萧哥,你去劝劝头儿啊,她现在不好发作,晚上说不定会冲进我的帐子里揍死我!我跟你讲,这事头儿头儿真干得出来!我上次……唔……”
萧魅将一只又软又白的馒头塞到韩小四嘴里,起身跟着林逐流朝营帐走去。
林逐流大步流星地走进营帐,不一会,帐子里便亮起了油灯。
萧魅站在帐子外面,心中懊恼又彷徨。
说实话,他吃不准林逐流现在到底有多生气,在她心中武学无疑是排在第一的。
林逐流重视他,这个他知道,可至于他排在武学的后面几位,他还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