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安慰你!”茱莉亚飞快地说,“也许当时有些事情是你被迫不得不处理,处理得也许严格了一些,然后就被政敌抓着大做文章,这完全有可能,阿真,我是不了解历史,可我至少有健全的思维。”
胤禛沉默良久,终于站起身来:“现如今,也就你俩说我的好话了。我去做饭。”
胤禛进来厨房,拿出萝卜放在水槽里,慢慢洗着上面的泥。茱莉亚悄没声的进来,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
“你别中了他们的咒。”她忽然说。
胤禛停下手,诧异地回头看着她:“中什么咒?”
“他们说你是个恶人,说你干了那一堆坏事,你别信以为真,就真把自己当混蛋了。人这一辈子,谁又没做过迫不得已的事情呢?”
胤禛没出声,他转过身去。继续用力刷着萝卜。
“没有证据,谁都可以乱说,尤其如今,戏说历史又不用负法律责任。三百年,歪曲成什么样都是有可能的。”
“我没杀他们。”胤禛忽然低声说。
茱莉亚一愣。
“我没杀皇阿玛,我也没逼死我额娘。我又没疯,我不会做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他低头刷刷地冲洗着萝卜,继续说,“老八老九虽然讨厌,老九虽然嚷嚷着要杀我。可我还是不想杀他。我现在明白了。是他弄错了,我不怪他。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让后人都这么说我,可我没杀他们。如果清史真是这么写的。那我就把清史改过来!”
他这样说。茱莉亚终于放下心来。
然后她用手按住胤禛的肩膀。低声道:“别忘了我告诉过你的:善护念。这个世界恶意很重,阿真,这也同样是你必须抵挡的恶意。”
胤祥的伤口愈合得很快。二个礼拜之后,他就能起身做一些轻便的活计了。
于是,胤禛就劝他把辫子剪掉。谁知胤禛一说,胤祥就哭起来。他说剪了辫子像个怪物,丢人,那样子怎么出门呢?要是回去了,怎么和皇阿玛交代?
胤禛火了,说:你四哥这样子丢人么?想不丢人就得丢命!还管回去怎么交代,还惦记着皇阿玛怎么说……就算皇阿玛现站在这儿,他自己都得剪辫子!
茱莉亚怪胤禛行事太霹雳,哪能这么逼迫别人?他这不像大清的阿哥,倒像是激进的革命党附体了,可就算孙中山那帮人,当年也没这么蛮干过呀。
胤禛很不悦,他说他才不管孙中山不孙中山的。不剪辫子就是不行!这样连门都不能出,一出去被丧尸瞧见,一手就能抓住。眼下家里余粮不多了,他们非得出门打猎不可,而且每天要整理好几块田里的作物,从早忙到晚,更是没有在家闲着的时候。就为了一根辫子就不出门,在家憋死,那不是蠢么!
所以割掉辫子,势在必行。
茱莉亚被他说得没词了,她暗想,难怪后世对雍正皇帝诸多非议,连自己的辫子都敢剪,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就这种不顾老规矩、强硬推行新政策的态度,不招人骂那才奇怪呢。
他也就是生在了康熙朝,他要是生在清末,还指不定站哪边儿呢。
最终,胤祥被他劝动,同意剪辫子。
这事儿,从头到尾茱莉亚都没插手,胤禛说让他来,就算万一回去了被皇阿玛责怪,他也会担起责任,接受应有的惩罚。
剪了辫子的胤祥,一整天眼圈都是红的,看上去好像死掉那么难过,连茱莉亚安慰他说“剪了头发更像吴彦祖”也没用。
……看来吴彦祖也安慰不了十三阿哥。
这些天,老陆依然没回来,茱莉亚和胤禛十分担心,他们分头出门去找了二三趟,但也依然毫无结果。
最后茱莉亚说,现在这种局面,他们也做不了什么,眼下胤祥的伤还没好,等到他完全康复,人手多了,他们再一块儿出门去找老陆。
胤祥说,等伤口不疼了,就让他和胤禛出门打猎,茱莉亚留在家里看家做饭。
茱莉亚瞪了他一眼:“怎么?瞧不起我?”
“没有啊。这和瞧不起没关系。”胤祥解释说,“女人不就该留在家里缝缝补补、做饭洗衣的么?打猎种田这些粗重活,就应该男人来干。《尚书》有云: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想来,女人干粗活毕竟不妥。”
茱莉亚没好气地拿筷子敲胤禛的碗:“什么屁鸡屁鸭的!听听,你弟弟比你还封建,差了时代三百年。赶紧去给我教育教育!”
胤禛则放下碗,对胤祥说:“第一,别拿茱莉亚当女人,她不算女人。第二,也别和她说什么尚书,她懂个屁。”
茱莉亚一时火大:“谁说我不懂?!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胤禛点点头:“好,那你说说,四书五经是指的哪四书?哪五经?”
茱莉亚一下呆住,她抓着筷子,磕磕巴巴道:“里面有……尚书。”
“嗯,脑子挺灵,这个是十三刚才说的。尚书是五经之一,其余的四经呢?”
好半天,茱莉亚憋出三个字:“……《金刚经》。”
胤祥笑得饭喷了一桌!
胤禛摇摇头:“你看,她就这水平。”
茱莉亚气得七窍生烟,她起身端着碗去厨房,边走还边恨恨道:“我算明白了,你们就是合伙来捉弄我的!”
第六十五章
等她进了厨房,胤祥看着胤禛,忽然小声说:“四哥,你干嘛不娶了她?”
胤禛摇摇头:“我和她,不是那么回事。”
胤祥却不以为然:“四哥想太多了,眼下先娶过来,往后再慢慢调教,比现在这样不着调的强。”
胤禛看了弟弟一眼,没出声,他的目光落在碗里。
看他这样,胤祥试探着说:“难不成,四哥不喜欢她?”
胤禛仍旧没说话,既没否定,也没承认。
胤祥揣摩出胤禛的心思,他笑道:“茱莉亚是挺不错的,别说如今,就算当年在四哥的府里,像她这样模样好、又聪明又能干的也不多见。就是没有旗籍——这个好办,四哥是镶白旗的旗主,等回去了各处通融一下,找内务府弄张空白的抬籍文书,挥挥笔也就行了。真的,四哥,叫我看啊,那位年福晋都赶不上她呢。茱莉亚就是出身差,自小的教养没跟上,这个好改……”
胤禛摇头打断他:“茱莉亚不是能够改的女人,就算改了籍,她也改不了性子。她不会因为我而委屈她自己。”
“……”
“再说,我想不想娶她是一回事,她乐不乐意嫁我,又是另一回事——你当咱们还是以前么?”
“四哥你可真别说这话。”胤祥马上摇头,“茱莉亚可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人,她是真心对咱们。”
“你算说着了。”胤禛看了弟弟一眼,“若是不相干的外人。茱莉亚反而肯委曲求全,客客气气的,那是为了顾全礼貌。可她越是真心对你,就越不会改,就越要和你平起平坐、不肯装样子。这一点,我早看出来了。”
胤祥被他四哥这话给说愣了,他喃喃道:“哪能呢?”
胤禛苦笑:“十三你是和她不熟,不了解她才会打这番主意——一个能朝着自己丈夫举枪的女人,你觉得,她有可能为了丈夫而改自己的性子、甘心做小伏低么?”
“俞谨是个人渣!四哥怎么能拿自己和他比呢?”
胤禛点点头:“对了我都忘了。她丈夫还活着呢。”
胤祥嘟囔道:“那算什么狗屁丈夫啊。根本就是儿戏,如今谁还会在乎这桩婚事?”
胤禛低下头,慢慢喝着碗里的汤,好半天。他突然说:“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
胤祥正想说点什么。茱莉亚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她不悦地看了他们兄弟一眼:“趁着我不在场,就编排我的笑话,是不是?”
“没有没有!”胤祥马上笑道。“咱哪儿敢啊!”
“别装了,你有什么不敢的?”茱莉亚翻了个白眼,“别看我不懂四书五经,我懂的东西不比你们少!也不看看你们今天吃的这些藕,是谁挖出来的。光背四书五经能吃饱饭么!”
这话很实在,他们今天吃的莲藕野猪骨汤,这些藕,是茱莉亚套着大皮套鞋,腰上拴着绳子,自己下到荷花池子里挖出来的。胤禛他们都被吓着了,谁也没想到茱莉亚竟然还会挖藕!
“以前看过纪录片,讲中国各地美味风俗,叫什么舌尖上的中国。”茱莉亚得意洋洋道,“我也就是没有深入了解,要是当年多看点农业科技频道,说不定连养猪都会!”
胤禛拿筷子一指她:“听听,像她这样的还能给人做老婆么?她是要当女娲娘娘呢。”
胤祥被说得笑起来,却从此心悦诚服。
但是胤祥既然这样说了,胤禛就不由把这番话放在了心上。
他和茱莉亚经过这番离乱,之前的那点龃龉早就没人再提,但是胤禛心里明白,依然有裂痕存在于他和茱莉亚之间。
他不相信茱莉亚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心存犹疑,胤禛早看出来了,茱莉亚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人,对一个不通历史的现代人来说,“雍正”只是个符号,起不了真正的震慑作用,别说他是雍正,就算他是秦始皇,茱莉亚dǐng多也不过“啊”一声,做个惊讶的表情,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