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点点头:“好,那你还杀不杀斯杰潘?”
“不杀!不杀!”
这一句话,所有人都惊到了。
直至此时,安德烈才算松了口气,他放开手,弘历哭着朝九阿哥伸出双臂:“九叔!抱抱!”
九阿哥定了定神,这才上前,伸手抱起弘历,又给他用帕子擦干净脸蛋。
弘历小小软软的身子,依偎在九阿哥的怀里,他的小胳膊圈着九阿哥的脖子,把脸贴着九阿哥的耳畔:“九叔……”
声音细细嫩嫩的,还像平时那么好听。
九阿哥抱着他,一时心潮起伏,他真难以想象,此刻自己抱着的,只是个不到二岁的孩子。
忽然,他听见弘历小声说:“九叔不喜欢弘历了?”
九阿哥一愣,再看弘历,含着眼泪,瘪着嘴,马上就要哭了。
他慌忙说:“没有!九叔没有不喜欢你。九叔不会不喜欢你的。”
安德烈淡淡一笑:“他看出你有排斥之心了,九爷,不用想太多。他既然答应了,就不敢再对斯杰潘不利。今晚这孩子会帮我们的,你就多想想他的好,别再排斥他了。”
九阿哥叹气:“你这说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想这孩子了。”
正这时,胤禛回到王府。
他告诉安德烈,他借来了兵马,此刻九门都已戒严,防止嫌犯逃出京城,康熙更是秘密下旨,胤禛凭着这道密旨,可以进入京城任何一户人家搜索。
康熙陡然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儿子,自然是因为上次亲眼看见3d打印技术的神出鬼没,以及丧尸的可怕,老皇帝明白,一旦病毒蔓延,整个京城都逃不过灾祸。
尚方宝剑是请来了,可就算全北京城铺开了给他们找,时间上也很紧张。
此刻,安德烈却站起身来:“用不着挨家挨户的搜,我们先寻找到嫌疑地点,然后,再进去。”
“可是,怎么才能寻找到具备嫌疑的人家呢?”
安德烈笑了笑,他伸手指了指弘历:“咱们带上他就行了。”
带着兵马,坐着车轿,胤禛抱着弘历,八阿哥他们骑马跟在后面,即刻从王府出发。
出门的时候,胤禛还担忧地问安德烈:“他真的会知道?”
“嗯,弘历能感觉到我们普通人感觉不到的东西。他会看出是哪里不对劲。”
“那他之前怎么一直没吭声!”
“他觉得无所谓嘛。”安德烈苦笑,“我们虽然紧张得如一团乱麻,他却体会不到这份紧张,因为他并不抗拒研究所的改造,在弘历看来,维持现状也行,继续改造也可以,他不觉得二者有哪一项是不能接受的。就像斯杰潘说的,丧尸体液会害死我们,但不会对他有毒副作用,甚至在他而言那只是营养剂。不过说到上次乳母的死亡,很可能只是对方的强制手段激怒了他,冒犯了他的尊严而已。这孩子,非常在意对方是否服从自己。如果你不服从,他会采取一切手段来惩罚你。”
胤禛有些错乱,他想了半晌:“既然他知道那人是专门为他而来,并且冒犯了他的尊严,那么安德烈,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提前让我知道,我就能抓住那人,乳母也不会白白死了呀!”
安德烈轻轻叹了口气:“就像我刚才说的,恐怕他不认为那个人必须要被抓起来,我想,来者也是做好了准备,大概是动用了手段,某方面引起了弘历的兴趣,所以他不急着把此人五花大绑送到你面前,至于乳母——四爷,弘历的这个乳母,是不是有忤逆弘历的记录?”
胤禛听到忤逆二字,咧咧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努力想了半天,只得点点头:“似乎是有。那女的性格比较急躁,某些小事情上,可能没有彻底的顺从弘历——就为了这么?!”
“应该就为了这。”安德烈面无表情道:“他自己无法亲手惩罚,因此就借了来者的手,去惩罚这个不服从的乳母。”
“可是……可是他那个乳母是真的很爱小孩子啊!她只是性子急躁了点,绝不是坏人!不然我不会挑她入王府的!”
安德烈抬眼望着胤禛,他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了几分难过:“那没有用。四爷,除了你,弘历不会爱任何人。”
胤禛抱着弘历,作声不得。
“但是今天,必须让这孩子帮我们找到嫌犯!”安德烈果决地说,“不能再任由对方放肆下去了!”
他说着,再度捉住弘历的小手,盯着他的眼睛:“弘历,帮我们找到那个给斯杰潘下毒的人,懂么?”
弘历盯着他,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瞳孔收缩,身子哆嗦了一下,猛然往后一靠!
胤禛看见,儿子的脸上满是惊恐!
“怎么了这是?”他连连问。
安德烈松开弘历的手,他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他,一旦落到研究所那群人的手里,他会有怎样的遭遇。”
“可、可你刚才什么都没说呀!”
“我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安德烈戳了戳自己的头,笑道,“我把过去的回忆调配出来了。”
“他能看见你的所思所想?!”
安德烈点点头:“不然,四爷以为他今天盯着那些老头子看什么?”
胤禛卡住,他卡了半晌,终于还是问:“那,弘历他刚才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情形?”
胤禛无法想象,这世上还有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害怕的事情。
安德烈抱着臂膀,沉默不语。
胤禛以为他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正讪讪的,却听见安德烈低声道:“像野兽一样,被关在好几层强化玻璃钢的透明房间,此生,不能触碰任何人……”
胤禛吓了一跳!
他一想起那情景,顿时毛骨悚然!
安德烈却挑起车帘子,往外望了望:“嗯,出来巷子,到岔路口了。弘历,该往南,还是该往北?”
过了一会儿,胤禛听见儿子怯怯地说:“……往南。”
胤禛愕然:“他怎么会知道是往南的?”
安德烈轻轻叹了口气,“这方面我无法和四爷解释得太明白,因为我也是个普通的人类,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也许就像红外追踪器,这个人,肯定来过雍王府,弘历甚至见过他,所以对他的行动轨迹有所了解……弘历,前面的岔路口,是直走还是拐弯?”
弘历小声小气地说:“直走。”
胤禛吃惊道:“可他最近几乎没怎么出门啊?他怎么知道外头的动向?”
“据我的猜测,也许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接触,沾染了一些对方的信息——比如说某一天,四爷您其实去了这个嫌疑人所在的家庭,甚或和他说过话,碰过他身上的东西,然后就带着很细微的气息或者其它什么我们所无法察觉的东西,回来了,然后您又会告诉弘历,您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其实您不说,他也能知道。又或者这个给出信息的人不是您而是其他人,这都有可能。”安德烈说到这儿,停了停,“打个比方吧。就像猫出了一趟门,尾巴尖儿沾了一点红油漆回来了,有经验的主人一看就知道,猫是去了对面邻居家,因为邻居是个油漆匠,而之所以猫能进去,一定是因为油漆匠夫妇不在家,否则油漆匠的老婆是不会放它进去的,既然这二天是国庆日,夫妻俩又都不在家,那么人家多半是旅游度假去了。而猫自己,对尾巴毛上沾的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油漆并无察觉,也理解不了主人的这一系列推断,所以在猫的角度而言,这是件非常诡异的事:为什么主人一看见自己,立即就能知道邻居去度假了?”
胤禛一时愕然,他挣扎半晌,才艰难道:“这不成福尔摩斯了嘛!”
安德烈笑起来:“对弘历而言,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并非基本演绎法那么难。四爷你要考虑到,他得到的信息远比咱们多得多,推演起其中的联系来,也比福尔摩斯快得多。毕竟福尔摩斯只是个人类。”这后面没说完的话,胤禛自然能听懂。
“所以你是说,弘历能够理解我们理解不了的东西?”
“不光理解不了,也无法察觉,恐怕看都看不见,更不能在脑子里形成概念和系统。”安德烈顿了顿,“但他会将这些信息全部收集起来,做整体的分析——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打的比方也是我们人类能想象的比方,也许他使用更高深的方式,高深到我们无法想象,无法解释,甚至无法打比方。”
胤禛抱着孩子,一时默然无声,只听耳畔车辚辚,他觉得他好像陷入到了一个无法捉摸的黑洞里。
他忽然有点明白,研究所的人为什么要把弘历抓起来,关在层层透明的玻璃钢里——这孩子,实在太可怕了!
因为进宫请旨、调遣兵马,都耽误了时间,此刻已经是晚上七点,车马在街上一刻不停的走,遇到方向的选择,安德烈就会询问弘历,而小孩子丝毫都不迟疑,立即就会给出答案来。
每到一户人家——主要是大户人家——胤禛就会将弘历抱下来,然后,兵马严阵以待跟在后面,等这家的主人胆战心惊打开大门,迎接在门口,胤禛他们也不进去,就让孩子在门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