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顾不上了,谁管狗?说来,你们什么都没带回来?”胤禛又问。
九阿哥说,他把那一整窝猫都带回来了,本来还有很多东西想带,但俞谨说,只能带猫,别的不行。
“昨晚它们在我府里撒欢,府里奴才都吓坏了。都说我疯了。”九阿哥自己说着乐。
胤禛心想,他们都是疯子,全都是别人眼里的疯子,这是个颠倒的世界。
“我什么都没带。”十阿哥却说,“别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我也不发愁。只要还有二只手,我就能画画。只要让我画画,我就能活下去。”
胤禛听得不由感慨,没想到,情绪最镇定最坚强的。反倒是平素最软弱的十阿哥。
那天,俩人从雍王府出来,九阿哥和十阿哥相顾无言。
“这么下去,怎么办?”十阿哥说。“四哥撂摊子不干,八哥也不干,这皇帝往后给谁当?”
九阿哥翻白眼看天:“还有十年呢,你急什么?”
“别人我都信不过。”十阿哥嘟囔道,“这不行,下一个皇帝非得从我们五个里面出来!要是换了不知情的。那咱们一定遭罪!要不然,九哥你来当吧!”
“你饶了我成不成?”九阿哥白了他一眼,“我是当皇帝的材料么?而且你啊,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人跟前说话要当心,你以为皇位是汉堡包啊推来推去的?就你刚才这番话,传出去咱五个全都是死罪!”
“可我现在活得还不如死了呢!九哥你知道最让我难受的是什么?”
“什么?”
“断网啊!”十阿哥叫道,“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线更别提wifi!我这都快疯了!”
九阿哥噗嗤笑起来,其实大家心里都在为这俩字痛苦,只不过其他人有更大的痛苦压着它,暂时把它忽略了,反而是受伤最浅的十阿哥,第一个触碰到这项烦恼。
“九哥,你说等四哥当了天子,能不能给咱弄个小型局域网?”
“一边儿凉快去!”九阿哥没好气道,“连电线都没有,还他妈局域网呢——一共就五个人,连一桌都坐不满!有这么小的局域网么?就算建起来了,你有啥不得了的事儿要在网上发布啊?今天吃了几碗老米饭?快别做梦了!你啊,弄点儿更实际的打算吧。”
“那,九哥你有什么打算?”
九阿哥抄着手,看看天:“我想去南边儿,要是能和洋人直接做贸易,那倒是挺有意思的。对了,趁着乾隆还没海禁,我得赶紧赚一笔!”
“就是就是!”十阿哥也说,“人东印度公司都成立一百年了,咱还这儿干看着!妈的,凭什么坐等人家来殖民咱们?咱该去殖民人家才对!咱抢先一步,赶紧的!让四哥带咱占领美洲大陆!把南美北美全都变成大清殖民地!四哥就是首任总统!咱让八国联军一边儿哭去!”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蠢货,哥伦布已经发现美洲二百年了,那儿已经满地都是洋人了!波士顿那边马上就要倒茶叶了!早就来不及了!”
十阿哥还来了劲:“谁说来不及?咱虽然晚点儿,架不住咱人多啊!咱笨鸟先飞,一窝鸟一起飞!到时候咱把英国佬都赶跑,咱就住那儿,建立美利坚大清合众国!茶叶啥的也别往海里倒了,直接给咱们喝吧!”
九阿哥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十阿哥哼了一声:“九哥你别笑话我,我这还真不是胡扯。反正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想呆这儿了,也是,这儿有什么好呆的?大清灭就灭了吧,索性让俞谨那小子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干脆,我也出国得了。”
九阿哥一愣。抬头看他:“你出国?出哪儿去呀?”
“我跟着传教士回欧洲。”十阿哥郁闷地说,“我不想呆在京城……”
九阿哥又气又乐:“现在才十八世纪初叶,连青霉素都还没发明,你还没到欧洲呢就能死在船上你信不信!”
“九哥。你说话吉利一点行不行?”十阿哥皱眉道,“我现在赶过去,还能抓着文艺复兴的一点儿尾巴呢,我还能赶在梵高之前,开创新流派呢!我要把那些名画全都先画了!什么莫奈什么高更什么毕加索……我把教科书上的提前画出来!让他们全都没得画!”
“你有病啊你!干嘛剽窃人家的作品?”
“什么叫我剽窃人家?是人家剽窃我!到那时。就算梵高再画那个向日葵,他也会突然想,咦?不对呀!这不是著名的大画家爱新觉罗胤誐的作品吗?我怎么能剽窃人家的东西呢?算了我不画向日葵了,我画狗尾巴花!”
九阿哥被他说得快笑断了气,他擦着眼泪说:“然后呢,狗尾巴花就进了卢浮宫,你的向日葵就扔垃圾堆了。唉,上哪儿找我这傻弟弟去!”
“什么呀!才不会那样呢!到那时候,每本教科书上都会写满了我的名字!九哥,那多来劲呀!”
“少做梦!”九阿哥懒懒道。“你呢,只会在南印度洋上,染一身黑死病、败血症,脚气病……最后被人从船上扔下来,再得个保留项目‘麻风病’,彻底烂死在加尔各答。这就是梦想当大画家的爱新觉罗胤誐同志的悲惨一生,that`s-all。”
十阿哥都要哭了:“怎么这么咒我呢?九哥你太过分了!”
“老实在大清呆着吧,啊!”九阿哥拍拍他,“咱五个得抱团才能活下去,你就别满世界乱窜了。”
胤禛心灰意冷。不肯再争夺帝位,这件事,九阿哥和十阿哥没过多久,就告诉了八阿哥。八阿哥听着。神色莫测,倒也没说啥。
八阿哥最近仍旧每日“卧病在床”,其实他没病,但九阿哥过去的时候,他刚刚**躺着。
“什么时候啊八哥就睡觉?”九阿哥诧异道。
“睡午觉。”八阿哥淡淡地翻个身,背对他。“你们二个别吵我,自己找地儿玩去,下午我还有事儿。”
“八哥有什么事儿啊?”
“下午要教来旺击剑,我得攒足精神。”
九阿哥哭笑不得:“八哥,你教他西洋剑干什么?”
“我一个人没法练。”八阿哥简洁地说,“我得把他和喜旺都教会了,才能给我做陪练。”
九阿哥没辙:“那你早上干什么了这么累?”
“早上打了一早上篮球,现在困死了,你们没事儿就回去吧别烦我。”
十阿哥差点想哭:“八哥,你就打算这么混日子啊?”
八阿哥翻身看他:“我很认真地锻炼身体,怎么叫混日子呢?”
“你这都多少天没上朝了!”
“我说了,我再也不上朝了。”八阿哥淡淡地说,“我因病告假,堂而皇之。皇阿玛也拿我没办法。”
“你什么病啊还堂而皇之……”
“抑郁症。”
十阿哥一把抱住头!
“可你不能总在家玩儿篮球呀!这要传到皇阿玛耳朵里,他信你才见鬼呢!”
八阿哥坐起来,正色看着他们:“不然你叫我怎么办?目前我得不到任何药物支持,再不赶紧用运动来抵御,很快我的状况就会变糟——一旦复发,我还能做什么?跳楼?”
十阿哥被吓着了,他颤颤道:“八哥你别吓我!”
“就当我吓唬你吧。”八阿哥重新躺下,嘟囔道:“也不知道太和殿的屋顶有多高……”
“八哥!”
“拜托!你有点儿脑子好不好!那种地方我爬得上去么!你给我扛梯子啊?”
十阿哥这才破涕为笑:“八哥你别吓唬我呀。”
九阿哥却比十阿哥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想起曾经在叶家书房看见的那张药单——后来八阿哥也没瞒着,他把自己的情况和九阿哥一五一十都说了——那是一张非常复杂的列表,九阿哥只匆匆一眼,就看见了各种类似“帕罗西汀”、“利必通”之类的精神药物,名称后面标注了剂量:十毫克或三十毫克或一百毫克……就是说,八阿哥每天得吞下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丸,才能将自己的精神状况稳定下来。
“调试过很多次,天天去看医生。今天这个药增一点,明天那个药减一点。”八阿哥说,“药物起效都不快,而且有副作用。但不吃也不行。”
八阿哥之前也试过停药,但被医生狠狠责怪:吃吃停停是无法达到有效血药浓度的,反而只能体验到副作用。
可是现在,他连一颗安眠药都得不到。
九阿哥想及此,不由担心起来:都说有自杀意向的人会反复提及此事。哪怕只是以开玩笑的口吻。万一八阿哥病情复发,那该怎么办!天杀的俞谨,哪能这么干脆的给八阿哥停掉所有的药物支持呢!如果没有西药,那么,中医到底能不能治疗抑郁症?好多精神科大夫都说不能治,但也有民间说法认为可以。就算真能治,大清的医生又哪里知道抑郁症是啥玩意儿!真要叫御医给八阿哥治病,那不是拿他当小白鼠么!
但是眼下,需要担忧的又何止八阿哥?胤禛也不去上朝了,成天骑着马往外溜达。问他去哪儿,他说不知道,就一个人一匹马,在外头胡乱溜达一天,溜达得身上酸痛了,天黑了才回雍王府,回到王府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继续满世界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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