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心仪手中的烟已经燃尽,烟灰长长的,她却不动。
他的话没能伤害到她,大概是因为他对她是无关重要的人。
杜缇峰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像是跳梁小丑,而且他说了一句极应场景的话,“我所做的一切,只因为我爱你。”
白『色』的小狐蜷缩在椅角,咬着地下的毯子,已静静地睡去。
“我爱你,可这与你无关。”那语声轻飘得不像他的声音。
唐宝明,不如我们由头来过!只要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说出来,就是唐宝明不能抗拒也不想抗拒的魔咒。
杜缇峰很想说:“钱心仪,不如我们由头来过。”可是,他说不出来,是因为突然明白,也许就算由头再来一百次,结果都一样。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更不能保证他人。
“我爱你,钱心仪,但是这与你无关。这里不是我的位置。”说着,杜缇峰拿起披风,要开门。
此时,钱心仪追上来拽着杜缇峰的衣角,满眼都是乞求:“留下来。”
寂寞能杀死人。依恋和爱情隔着天堑之遥,她对他只是依恋而已。
“好吧。我不走,我到门口去抽根烟。”
他靠在门口,看到不远处的墙上,唐宝明就站在那里抽烟,不知道站了多久,更不知他还会站多久。
他在等,他会一直等下去,一个受了伤的人,在等另一个受伤的人。
由头来过是钱心仪的口头禅,只因为会受伤,只是因为最后会分开,所以她宁愿在爱消逝之前将它冰封,等合适的时候再开启。
其实,她这种及时抽身式的放弃,跟她追求爱时是一样的心情,害怕真的失去。
杜缇峰从唐宝明身边走过去,带着一颗被撕裂的心,从他身边走过去。
钱心仪从屋里走出来,走向他们。
不如我们由头来过,还是,其实他们从来就不曾分开过。
但是杜缇峰无法回头去看,这里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月光下,两个长长的影子被慢慢地拉长,两点红『色』亮光,炫目。
……
接到下人的消息,钱心仪出了事,杜缇峰不顾一切地冲进她家,像疯了一样的地擂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一定不能让钱心仪出事。
“心仪,心仪!”
就在杜缇峰准备踢门的时候,但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
是唐宝明,他打开门,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他。
杜缇峰脸『色』苍白,无地自容,但他不理任何事情,只问道:“她呢?”
唐宝明压低了声音说:“她睡着了。发生了什么事?”
杜缇峰感到一阵虚脱,眼帘垂低,虚弱地吐出一个字:“好。”
转身离开。这里没他什么事了。
“缇峰……”唐宝明在后面喊他的名字,猛然了一下,说,“进来看看吗?”
气氛有点尴尬,杜缇峰却回答得十分干脆:“不!”背对着那门,背对着唐宝明,其实眼神并不是那么坚决的。
“我知道你是担心她,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唐宝明的声音极为诚恳。
就像他们刚刚成为朋友时那样友善,心无杂念。
杜缇峰没有回答唐宝明,因为他怕他一开口,发出的只有哽咽的声音。
他走了,脚步轻快。他只是想确定钱心仪没有事。
唐宝明在门口坐下,手里提着一坛酒。
月很凉,风很凉,夜很凉,酒,却很暖。
几杯下肚,但觉热血沸腾,引亢高歌:“君不见黄河之水自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这正是李白的千年绝唱“将进酒”,以前唐宝明总觉得这不过只是个酒鬼疯言疯语。
但此刻几口酒下了肚,只听了两句,已觉得这首长歌的确是气势磅礴,古来少有。
再等到一曲终了时,他已不觉热血奔腾,热泪盈眶,不知不觉问,已将半坛酒都喝了下去,嘴里犹自喃喃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来,缇峰,我敬你一杯,与你共销这万古愁吧。”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乍闻声音,唐宝明缓缓地回过头去,只见钱心仪站在月光下,如飘在人间的一缕香魂,随时来,却又随时消失。
他们就那样默默地望着对方,已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什么,似是无声更胜有声。
……
凌晨的街道,没有一人,所有人都睡了吧,没有人会注意一个眼泪顺着脸庞肆意横流的人。
以前总笑钱心仪是夜猫子,原来他自己也是,每个人都可以是。
杜缇峰像游魂一样在街上飘着,点着一根烟,一直走吧走。
看见一扇熟悉的门,靠在那里,望着凄清的夜,一腔情愁转为烟云。
这个漫长的夜晚总会过去,虽然会有些冷,是非常冷。
『迷』『迷』糊糊的,他就睡着了。
当阳光洒下来刺眼,杜缇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阳光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她惊人的美,原来来自她遗世而独立的姿态,浮沉沧桑依然保持的纯真。
她静静地望着他,眉头皱了一下,“睡得还好吗?”
三角恋
“嗯。”杜缇峰轻应了一下。
杜缇峰从地上起身的时候,抬望就望见了唐宝明,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还不错,看到他时,有点诧异。
杜缇峰对他『露』齿一笑,笑容有点苍白。
冷不防地,一只小手拉住了杜缇峰的衣角,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也只有那么幼稚的人才做得出来。
“你只会拉我的衣服么?”杜缇峰带点戏谑,伸手『摸』了一下钱心仪的头,却又很快缩回去。
钱心仪沉默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望他,“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想辩白些什么呢?真傻。
唐宝明脸『色』一阵模糊,心,揪痛了。
杜缇峰又笑了一下,说:“我跟你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又辩白些什么呢?想爱却不能爱。他们都骄傲,只有他,卑微地活着,却不受垂怜。
或许,真的异常忧郁的人,只喜欢同类,一样的绝『色』而毒辣,一场聪明的男女之间的战争旗鼓相当,不会有赢家。
唐宝明的眼神很复杂,孤零零地看着自己地下的一条影子。
“姐夫,姐姐的病已经好多了,你不回去看看?”
杜缇峰的每一个字,都在唐宝明的心脏上留下尖锐的划痕,太阳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好冷好冷。
但唐宝明突然抬起头,目光穿过杜缇峰,看向他身后。
是杜缇莹,她一身素白,脸上略施脂粉,一双灿灵的眸子转来转去:“你们都堵在门口干嘛?”
她的笑容,有挥不掉刻意的痕迹。
“你怎么来了?”唐宝明的眉头皱了一下。
“还说呢,人家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声音温柔带着浓厚的喜感,转头向杜缇峰眨一个秋波,“是吧,弟弟。”
杜缇峰差点被她这个秋波击晕,姐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
然后,还没等杜缇峰回答,杜缇莹就一下子蹿到唐宝明面前,似撒娇地说:“你猜人家为什么会来嘛?”
唐宝明心情极烦躁,“我怎么知道。”
“没劲。”杜缇莹轻哼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对戒指,那上面的宝石耀眼夺目。
“听哈全王爷的近侍说,这是他留下来的。上面还有写给你的,你看。”
盒子里面确实有一张纸知,写着:留给宝明,和他最爱的人。
唐宝明看得出来,那的确是哈全的笔迹。
为什么是他?唐宝明心里的疑问更多了,一个个仿佛都打了死结,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杜缇峰握着钱心仪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好冰,她整个人就是一块大冰块。
“缇莹……”唐宝明似乎想说什么,却显得虚弱。
杜缇莹飞过去抱住他,打断他的话,说:“王爷对你真好,听说他这次进京是专门来祝福我们,想见见我们……”
她心情兴奋地好像要飞翔起来了,没完没了地说着。
可是,她不知道吗?哈全王爷最终还是未能见到他们,他是那样抱恨,唐宝明在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父皇登基的大典上,只是匆匆的一眼,没想到竟成了永别。
以前他不觉得,但现在他觉得哈全王爷对他很不一样,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缇莹……”唐宝明的虚弱挣扎完全被淹没。
杜缇莹在抱着唐宝明的时候,一双眼睛向钱心仪望去,笑得有点挑衅,有点嘲讽。
有什么好炫耀的呢?
钱心仪的手冷极了,任杜缇峰用体温将她包围,仍没能温暖她的一只手,同样,他挡不住她头顶『射』下的阳光,也挡不住她那无法移开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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