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老侯爷心底对太夫人还是感激多过责备,所以才会在他弥留之际交待你无论如何都要善待她尊重她。”平安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所以这么多年,苏伯轩对家里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完全任由苏太夫人在府里胡作非为。
“将鞋袜穿上再说。”苏伯轩怕平安赤脚太久会受凉,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有话跟我讲,不然我也不会避过府中耳目带你到此处。”
这下换平安一怔,她倒没想到苏伯轩心思会如此细腻,竟能看穿自己的心事。
“前几日我过生的时候,太夫人私下里将府里的储银金库拿了出来。”平安很快就穿好鞋袜转入正题,“太夫人说储银是历代当家夫人传下来的,整个苏家百年的基业全在这儿。”
“哦?”苏伯轩感到丝疑惑,“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将储银拿出来?我记得上次你说过,你派一位叫贞娘的姑娘暗中查过,府里的储银不足千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安叹了口气,面色沉重:“当时太夫人取出了一个层层上锁的箱子,箱子除了一些金银首饰便是一叠盖有京城钱庄的银票和一枚刻有‘苏门蒋氏’的印章。那些首饰的价值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值一千两的样子,而那些历代积攒下的银票面值总额却在三万两。”
苏伯轩想了想道:“按照我家历代家业积传至今,有三万两银子是笔很正常的数目。”
“你还记得当时我在滇州曾见过金家的少奶奶吗?那时与她闲聊时,曾提起京城钱庄,她有说过京城乃至大梁的大门富户都喜欢将储银存入京城钱庄里,除了京城钱庄是皇城底下最大的钱庄之外,它还有个规矩就是取银子时必须携带相应的印章才能兑现,就算有他人假造或私偷银票,没有印章也是不行的。太夫人如此谨慎的人,为何会将银票和印章放在同一处?而且京城钱庄银票上的火印有个特点,七虚三齿,也就是火印上有七条虚线三个齿印,那虚线和齿印一一对应,是一般银票火印很难模仿到的,我仔细察看,便发现那些银票有些不对。”
苏伯轩面色一变,沉声道:“你是说那些银票都是假的?”
平安点点头:“太夫人说,这是新妇过门的规矩。凡嫡媳妇过门第一年生辰之日,当家夫人必得向她交底,以便日后做交接时横生枝节。”
苏伯轩面色更加难看,冷笑一声:“她这个底儿倒是交得好啊。江州蒋家那边想着方儿的从侯府上捞好处,而她却是要把苏家家底都掏空。这样下去,怕以后我们儿子连娶媳妇的钱都被掏去了。”
“怎么就扯到……这么远了?”此话一出,平安脸上微微一红,“我在想,太夫人必竟膝下无子,而你跟伯冲都不是她所出,再怎么孝敬她恐怕她心里都有心结,所以便一早替自己铺好了后路。那些钱去不了别处,定是跟江州蒋家有关,那蒋家家大业大,要把我们苏家家底拿回来还得从蒋家身上着手。”
“嗯。”苏伯轩陷入了沉思中。
*
三月那几场雨下过之后,京城里的气温便回暖了,到四月时,到处已是一派阳光明媚的景象,各府夫人小姐们也拿出一早作好的颜色明媚的衣装换上,开始各家各户的走动,参加各种聚会宴席。
这日,苏侯府上便迎来了几位夫人,都是与太夫人交好的。
“恭喜苏太夫人,贺喜苏太夫人。”几位夫人一来便一个劲的表达贺意,把苏太夫人弄得一头雾水。
“合着苏太夫人您还不知道呢。”一位夫人谄媚地笑着,“您家侯爷如今可风光了,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儿。如今那内务府锻造司的生意肯定跑不了,要落到你家侯府上,到那时苏太夫人可别忘了关照我们几家人啊。”
原来那内务府锻造司里所有丝绸布匹都是由宫外供给,原本这生意是由王家人接手的,可由于淑妃娘娘失宠,王尚书也被皇上以穷奢极欲致罪,那生意自然被内务府收回了,要寻找新的合作方,京城里各大家都争相抢夺这块肥肉,听说苏伯轩日前也去内务府走动过。
“有这等事?”苏太夫人半信半疑,等几位夫人走后,忙将周云香叫来商量。
“前段时间江州那边还来了信,说侯爷派人查商铺的事查得紧,得暂时收收手,不再染指侯府的生意。可如今这等消息传过去,怕他们是坐不住,必竟是内务府这么大块肥肉。”苏太夫人说着便两眼放光。
“那还得看他们如何孝敬您老人家。”周云香面上笑笑,心里却冷得结冰: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边掏空苏家的家底,一边让我嫁给苏伯轩,就算是作侯夫人又如何,也不过是抱着个空壳喝西北风。
“可若是要拿下这块肥肉,必得四处走动打通关节,这可都得需要银两啊,若到时侯爷伸手找咱们要钱……”苏太夫人一下又担忧起来。
周云香扑哧就笑了:“侯爷想接这单生意怕也是季平安的主意,这府里月月赤字她恐怕也想找点生财之道。既然是她的主张便让她自己掏钱,咱们只要不表态不支持,怕他们也不会伸手伸到这边来,这储银钥匙必竟还握在你手里。”
VIP章节 66第65章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江州那边便来了信,信封里还夹了张一千两的银票。拿着银票的苏太夫人脸上并无多少喜色,若不是苏伯轩执意娶平安而不是周云香,她也不会急着动用府里的储银去开采矿山。这几年,江州那边送来的银子不少,可在她身上捞取的也不少。特别是蒋家嫡长子大少爷,她的宝贝侄儿,娶亲生子可没少花她一分钱,前年,那大少仗着自家财势还惹出命案,他嫡母走得早,从小到大全指着苏太夫人这个姑母给他撑腰作主,出了命案苏太夫人又使了一大笔钱去疏通。去年,那侄子又哄骗着苏太夫人说要开采什么矿山,要赚大钱,以后将苏太夫人接回江州享清福,不要她留在侯府受闲气。那时又正值皇上下旨苏伯轩迎娶平安,她猛然觉得指望不上周云香,便将府里的储银索性都拿了出来让蒋大少去运作采矿事宜。如今别说苏府的储银,连她自己的积蓄也所剩无几。
如今这一千两银子便是蒋大少送来的红利,这都快一年了,而且还是在这节骨眼上,那边才送来一千两红利,这跟苏太夫人预计的一年便收回成本的预算相差太远。不过,聊胜于无,也只能这样想了。
平安倒是日日过来请安,但却没有提过找苏太夫人支银子的事,因此苏太夫人与周云香料定必是她自己出了那笔打点的费用,正在二人不由松口气时,府里发生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苏太夫人院子里遭了劫!
“贼子可有抓住?”苏伯轩刚回府便急匆匆赶了过去。
“抓……抓住了……”谢管事在下方小声答道。
“府里可有人受伤?”苏伯轩言辞急厉。
“并无人受伤,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苏伯轩神色一凝。
“只是贼子不知从哪里偷了钥匙,开了府里的储银箱,盗走了银票,在追赶途中那贼子一时慌不择路,掉进了湖里,人是抓住了,可……可是银票全落了水糊掉了。”
“什么?”苏伯轩大怒,“那银子是苏家的家底。我问你,那贼子是如何进到府中的,又是如何会将府里储银以及银箱钥匙摸得如此清楚?谢管事,你若查不清楚,我便撤了你管事之职!”
谢管事脸色一阵惨白,只见平安从内屋走了出来:“赶紧进来瞧瞧母亲吧。”
苏伯轩这才随平安进了内堂,就见苏太夫人神色恍惚坐在堂上,任苏伯轩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母亲不必惊慌,那贼子如今已被捉拿,我正派了人审问。那些银票也不打紧,去钱庄核对一下,重新补办便是。”苏伯轩说着又转头对平安道,“明儿你就拿了母亲的章去京城钱庄核记一下,这几日你得多帮衬着母亲点,那些银两可是苏家的基业。”
“咳……”苏太夫人脸色突地苍白起来,“还是我自己亲自去钱庄办吧,必竟是大事,又是出在我手里,还是我亲自去比较放心。”
“母亲,你不必太自责,近日,平安瞧您神色欠佳,出了这种事还要劳你奔波劳叫做儿媳怎能袖手旁观。”平安忧心忡忡地望了苏伯轩一眼,“侯爷,说到底也是我当家不力,无论如何请一定让我弥补几分。”
“平安说得是,母亲你就不必太操劳了,京城钱庄跟我苏家素来有往来,想这件事交给平安去办也是妥当的。”见苏太夫人还欲再说,苏伯轩立马打断道,“我还得去谢管事那边看看贼子,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让别有居心的人混进咱们大宅子。”
平安他们前脚刚走,苏太夫人便让人叫来了周云香。
“这可如何是好,若真让他们去钱庄一核实,便会知道我挪用储银的事,到时这个家可再没咱们立足之地。”苏太夫人觉得从平安过门后,一切危机感都来了,她太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恨只恨她没能为老侯爷生下儿子,不然如今这府里哪会轮到苏伯轩两口子说话。